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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同人)覆水(12)+番外

“只是,他如今虽是太子的姻亲,可到底出身慕容氏……”

苻坚垂下眼睑,“他与慕容垂本就不和,对慕容垂颇为忌惮,至于慕容暐,天家无父子兄弟,朕倒不觉得他们之间便牢不可破了。他心里只有他阿姊,只要清河公主为我等所用,他就不得不三思而行。”

王猛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苻坚对慕容冲的在意竟远远胜过慕容垂,眼看已有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之意,就算是德化泽人,恐怕也过了些。

此刻慕容冲已然微醺,歪歪斜斜地站在灯火之下,挑起眼角看着周遭纷纷扰扰,来来往往。他身着一袭紫色锦衣,上面用孔雀羽和金线细细密密地绣着祥云,配上他华美到了极致的脸孔,在崇尚素朴、满堂青黑的苻秦宫廷里,简直不能再扎眼。

见王猛面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苻坚不由觉得好笑,前世慕容冲做娈宠时每日一身红衣,王猛每次见了都是这般神情,想不到重来一世,慕容冲穿的素淡些了,王猛却还是这副挑剔的恶婆婆状。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是宗室子,也不是你王氏的孩子,你且随他去吧。”苻坚碰了碰王猛的酒盏。

王猛无奈饮了,“粮草本就有限,陛下还要带个徒有其表的闲人,就算是要给太子的外戚攒军功,也不需……”

苻坚幽幽叹了口气,前世时景略便屡屡劝谏慕容冲祸乱后宫、蓝颜祸水,怕他养虎为患云云,自己也是迫于无奈,才将他放出长安,又怕他受委屈,给他一个平阳太守的官位。

从此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凤翔九天。

“此事景略不需再劝,慕容垂、慕容暐随便你,可慕容冲朕自有打算。”苻坚略有些疲惫,口气却是不容再议的坚决。

王猛虽依旧有些不安,可比起先前对鲜卑、羌人无所顾忌的信重,如今却已好了许多,便也作罢。

孰料,此时慕容冲竟然端着酒杯,遥遥地向苻坚走了过来。

“阿姊婚事,谢陛下成全。”说罢,一饮而尽。

苻坚也仰头喝掉,“阿房侯醉了,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慕容冲眼中似有波光潋滟,“我没醉。”

王猛看着慕容冲,又看看苻坚,心中不禁有了个极其可怕的猜想——自从慕容氏押至关中之后,苻坚便一心礼佛,不再涉足后宫半步,难不成他是为慕容冲的美色所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打算筹谋?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可又觉得不对,毕竟苻坚也只是每月在太学考校学子功课时才会和慕容冲见上一面,恐怕也无暇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他浮想联翩,苻坚却不知晓,还在忙着与慕容冲交待正事,“既然已经有了爵位,就可以参朝议政。你年纪尚小,还是以太学为主,朝会便不需来了,午后与苻丕、苻晖一同进宫,朕有事交待。”

慕容冲虽是醉着,听闻此言心中却也禁不住一动,苻坚的意思分明是要起用他,还是与王子一道……

旁人一夜春宵后,多半被当做男宠,怎么换了他一夜之后,就被当成儿子了?

“阿房侯?”

慕容冲这才反映过来,“诺。”

苻坚此时才缓缓起身,今夜也饮了不少酒,早已有些微醺,他低声道:“宏儿成家立业,朕心甚慰。倦鸟归林,马放南山。无名小卒尚有解甲归田之日,或许某日朕也能自在逍遥于山水之间,从此再不过问凡尘俗世。”

“陛下……”一旁的王猛与慕容冲惧是一惊,王猛是真的惊诧,毕竟他这些时日仿佛是看出苻坚的求退之心,却不想来的这么急这么快;慕容冲则是佯装的讶然,毕竟在他眼里,苻坚兵强马壮、君明臣贤,比起南边的汉人都是不差,谁不知当前若有人可以一统华夷,非大秦天王莫属,苻坚此刻这么说,多半是惺惺作态,也是想试一试周遭臣子的忠心。

慕容冲心中转了无数个圈,觉得这话约莫还是对太子的小舅子,也就是自己说的,头垂的更低,姿态更为温顺。

苻坚见他二人神态,心中突然生出绵绵不息的温情,亦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倦怠。这二人,一是他上一世最敬最信之人,可他偏偏未信临终的一席金玉良言;一是他最宠最爱之人,可他到底胁迫在先,又真心错付,害得天下苍生。

酒意上头,苻坚生怕自己言多必失,便起身向外踱去

却不料慕容冲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子,“燕亡,乃是技不如人,我没什么好说的,阿姊胜于我命,此番她得了好姻缘,你我前事,一笔勾销。”

苻坚转头看他,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从来都没有怕字,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好。”

前尘往事乱如麻,怎么勾销?

慕容冲,你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三章

苻坚看着窗外,暗暗思量此番如何调兵遣将。

他将苻晖与慕容冲带来,有他自己的盘算——苻雅是宗室大将,既能且忠,更可贵的是,性情敦厚平和,极其知晓进退;杨安是仇池宗室,其父祖均为仇池国君,可他自投秦以来,攻凉救李俨、灭燕、讨仇池、攻梓潼、斩杀叛将张杨、合攻襄阳,可以说,他麾下叛将何其之多,却独有这个杨安安分守己——姚苌慕容垂包括眼前的慕容冲,他们哪一个不是苻坚盛时卑躬屈膝,苻坚败时乘势反叛?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此时依旧想着让他们与贤德亲近,再施以仁德教化,这么看来,他苻坚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天真得可笑,可他总还是想试上一试。

“父王,车里有些憋闷,儿臣可否骑马?”苻丕与他同乘,听着马车外的蹄声,不由得蠢蠢欲动。

苻坚笑笑,“朕一人坐在车上,寂寞得很,你骑马可以,找个人代你。”

苻丕眼睛一亮,转头便下了车,不过一会,苻晖茫然上了马车,“父王何事吩咐?”

苻坚笑答,“无事,只是你兄长不想陪我这个老头子坐车,让你替他受过罢了。”

苻晖刹那间便苦了一张脸,不提伴君如伴虎,就说苻坚本就不是个爽直的性子,近来礼佛后,更是沉闷无趣得紧,征途漫漫,岂不是要将人活活闷死?哪里有与将士们一同纵马奔腾、快意谈笑得自在?

强压着性子陪了半个时辰,苻晖便借口小解下了马车,随即上来的便是满面肃然的慕容冲。

“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苻坚哑然失笑,“无事。”

慕容冲正茫然不解,就听车外传来苻丕苻晖的哄笑之声,方知自己中计,只好局促不安地跪坐在苻坚对面,想着如何脱身。

并非自己的儿子,苻坚也失了耳提面命的兴致,便只顾看着窗外,忽而道:“若你是主将,你将如何打这一仗?”

“仇池本就是弹丸小国,不足惧也。”慕容冲恭敬道,“陛下麾下猛将如云,理应有应对之策,何须我等多言?”

苻坚“嗯”了一声,不再回话,也不让他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