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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启朝的秋狝狩捕猎物为辅、宣示国威为主,围猎开始前,先得让南北衙十六卫的羽林们在使团面前溜达一圈,数千人马均着明光铠甲、执陌刀马槊、跨骅骝骐骥,军容齐整、士气如虹,将前来赴会的诸蛮王吓得心惊胆寒。

紧接着便由皇帝打头阵,勋贵王孙们纷纷下场,而公务在身的沈临钱循等人只能与禁军一同立马于围场边缘,密切注意里间情态。

时不时有消息传来。

“陛下射中一头麋鹿,上杀!”

山呼万岁。

“宗子轩辕苔射中大雁一只。”

一片欢呼。

“皇后射中黄……黄鼬一头!”

一阵寂静,一片违心的叫好。

钱循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皇后也是不容易,文弱书生好不容易射杀了一只猎物,结果却是个黄鼠狼,还得被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也不知长的是谁的脸面。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些战绩传来,京兆府诸人昨夜勘察围场一夜未眠,此时难免有些困意,便坐在马上闭目小憩。

忽而有一禁军快马来报,也不知与沈临说了什么,沈临面色一白,立即打马往御驾所在之处而去。

上林苑充为皇家御苑三百载,山高林密,纵是诸人来过不下十次,也难以辨明方向,只好将手下分为四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找寻。沈临则带着钱循根据皇帝平素喜好,向着西北方而去,结果却扑了个空。

就在众人焦心之时,远远见一只遍体黝黑的鹞子向东飞去,沈临认出那鹞子为兵部尚书贺熙朝所有,赶忙跟着狂奔而去。

渐渐地便闻到浓重血腥气,依稀有兵刃相交之声,众人心中一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赶去。

打斗声渐渐止息,众人才惊惶不定地赶到,一见景况,心中大定——皇帝不在,轩辕苔挡在皇后身前,左臂受了些小伤,皇后神色镇定,肩膀上站着那黑色鹞子,怀里抱着两只雪白兔子,手里还勉强牵着头通体不见一丝杂色的白鹿。

若不是情况紧急,这场景简直有些滑稽了,可众人注意力尽数被场中另一人吸引——在满地尸骸正中,那人周身浴血,一身紫色胡服竟生生被赤血染成黑色,只依稀可辨其上的衔绶鸾鸟与七章纹,再看他脸上亦是血污交错,唯有手中青锋寒光四射。

沈临上前一步,匆匆打量一眼皇后与轩辕苔,见均无大恙,心下大定,“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皇后贺熙华温雅一笑,“大人来的甚是及时,若不是诸位,今日我与临淮王危殆。”

本为郡王庶子的轩辕苔已于去年获封郡王,并得天子龙兴之地临淮作为封号,可见帝后之看重,虽在秘密立储制下未有太子名分,可皇后亲自教养、上朝听政的架势,已是下一任储君无疑。

此时轩辕苔适时地对贺熙朝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小王永世不忘。”

贺熙朝闪身避过,“护二位殿下周全,乃是臣之本分,万不敢当一个恩字。”

钱循上次见贺熙朝还是在及第后的杏林宴,彼时贺家势倾朝野、一手遮天,何等煊赫?如今满门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剩下的均被赶回老家养马种地,只剩下大小贺在朝中勉强维持。

别看二人依然风光,但小贺是男后,无亲生子嗣,大贺前两年又毅然决然出家做了居士,这贺家眼看着就这么败了。

当年坐的远,没看清贺熙朝的长相,如今钱循却不得不叹一声不愧是以容姿取胜的外戚世家。只见贺熙朝长身鹤立,面若冰雪、目如寒星,鼻梁秀逸、薄唇微抿,光凭这样貌,已然胜过了九成九的朝廷命官。可更让人难忘的却是他的神情,钱循也见过无数青年才俊、翩翩公子,无一人能如他那般沉静持重,像是个古寺里坐定的老僧,可细细看他那双极黑的眼,乍一看寂若死灰,再看又似乎藏着不灭的业火。

沈临不耐他们客套来客套去,上前道:“此地危险,还请二位殿下回銮。”

贺熙华也反应过来,“苔儿与兄长都受了伤,还需太医好好医治。”

众人簇拥着他二人移驾时,钱循留意到先前那只鹞子慢悠悠地飞回到贺熙朝的肩头,抬腿啄了啄羽毛。

第五章 霜降鸿声切

皇后与内定的储君竟在围场遇刺,还是在皇帝与西域使臣会盟之时,简直匪夷所思,也让天、朝丢尽了颜面。

天子雷霆震怒,一回宫便连夜将三省宰相,大理寺、刑部以及京兆府三司,全都叫了过去,兵部尚书贺熙朝本就在中枢行走,故而也一同列席。

十六卫的将军们早已跪伏请罪,沈临及钱循等人也跟着跪下,心中暗骂禁军无能。

轩辕曜面色不善地看着沈临,“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臣万死!”沈临额上已冒出冷汗,“这些刺客各个都下了杀手,倘若稍有留情,可能就会为其反杀。贺大人虽重伤一个、留了活口,可先前禁军看管不善,那人还是自尽了。”

轩辕曜阴着脸,“先是让刺客混入,又看管不善……不过没像当年的鹰扬卫一样倒戈作乱,朕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们?”

“陛下。”贺熙华带着轩辕苔从后宫的方向过来,见势不妙,赶忙踱到他身后,按了按他的手肘,“禁军与京兆府这段时日一直在周遭不眠不休地排查巡逻,十分劳苦,此番许是百密一疏,又或者有旁的缘故,还是不急着发落,不若把事情查清楚,让他们戴罪立功?”

众人均心存感激地看了贺熙华一眼,沈临顺势道:“本来臣想前去觐见,既然殿下亲至,不知可否将当时情境告知臣等?”

贺熙华看了一旁的轩辕苔一眼,温声道:“当时临淮王也在,不如就由他来转述给诸位大人。”

轩辕曜神色缓和了些,低头对轩辕苔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是。”轩辕苔应了,略一整理思绪,“此番秋狝,皇父有意考校小王的骑射……”

“这里没有外人,别小王来小王去,还以为你姓王呢。”轩辕曜满脸嫌弃地打断他,“养在宫里,人话都不会说了?”

轩辕苔也知轩辕曜对这些繁文缛节最为不耐,立时改口道:“皇父命我逮两只活的白兔,日后养在宫中,因为我骑射不精,父后担忧,便在一旁……指教。”

想起皇后亲手猎的黄鼬,不少人都暗自憋笑,沈临却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个细节,“这考校是临时起意么?”

轩辕苔摇头,“早就筹备好了,殿中监不少宫人皆知道。因东方水草茂密,可能兔子会多些,我们便往东去,在那个水泡子处发现了一头周身纯白的鹿。因这是祥瑞,我不想放过,便一路跟着那白鹿进了树林。白鹿不比白兔,想要抓活的,何其之难,父后便差了宫人去寻贺尚书,请他过来相助。”

这就解释了为何他们会先遇到贺熙朝的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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