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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10)

“下官不知,贺大人没有明说。对了,贺大人说了他查验尸首的情况,”钱循从袖中取出昨夜整理好的卷宗,“死掉的那个白雪词,并非他在别苑朝夕相对之人。那人锁骨有一颗朱砂痣,尸首上却没有。”

沈临沉声道:“贺云升自己验过尸,当时京兆府的仵作也验过尸,确定那尸首不曾易容,应是本人。那么问题来了,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又是谁?”

“难怪他要去质问陛下了。”钱循喃喃道。

一个精于易容、颇有韬略的美貌女子,任谁都会先怀疑到丽竞门、罗睺司去,就算皇帝深感遭受不白之冤,可不是他,幕后主使又还能是谁呢?

“对了,贺云升是兵部尚书,剿灭重明岛一事,他是个什么章程?”沈临大概也不想再过多纠结,只想速速结案。

“哦,他说晏华亭是貌若妇人好女,但也是当世枭雄……”钱循猛然顿住。

难不成贺熙朝怀疑晏华亭就是当年的白雪词,他易容成了白雪词的模样?确实,晏华亭江南人氏,长相女气,重明岛豪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定然不差,至于舞技,既是江湖高手,踏波舞对其而言,不过雕虫小技,有何难哉?

钱循缓缓道:“也许白雪词因贺氏家破人亡,有心复仇。而晏华亭和她本就是一对眷侣,贺尚书上钩之后,晏华亭便易容成白雪词的样貌与他周旋。只不料中间出了差池,白雪词身殒,晏华亭退回重明岛,立志复仇。于是中间他几度袭扰东南沿海,派人刺杀贺尚书,又迁怒炎娘,将她诛杀,最后干脆在十五年后一把火烧了云楼。”

沈临频频点头,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被自己的唾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看,和咱们贺尚书、未来的贺相耳鬓厮磨、海誓山盟的,竟然是个男人,还是那个海贼?贺云升啊贺云升,敢情他遁入空门,不是因为情殇,而是因为……”

“他怕自己成了个断袖!”

说罢,沈临竟然失态地狂笑出声,钱循木讷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有何可笑的,“也不能算吧,毕竟贺尚书以为白雪词是女子。何况他是皇后兄长,就算是断袖,也无甚奇怪的……”

沈临擦了擦眼角泪花,“倒不是断袖,我只是觉得贺云升自负英明,却想不到阴沟里翻船,栽在这么个假官妓手里,还贻笑大方了这么些年。”

他慢慢敛去笑意,“不过,晏华亭欺瞒朝廷命官在先,枉杀无辜在后,期间还涉嫌刺杀皇后郡王,罪无可恕。劳烦蹈之,将此案前因后果拟成条陈,明日我入宫呈上,且看陛下如何打算。”

“是。”钱循应下,回府认真拟旨不提。

京兆府的条陈递上去,天子不知是未看到,还是不上心,亦或是仍在犹豫,倒是迟迟不曾降下旨意。

钱循这段时日几乎没怎么歇息,干脆便告了休沐,回府陪伴妻儿。其妻出身荥阳郑氏,河东士族的嫡女,故而他平日才戏谑一句河东狮吼。

大家女儿,心胸眼界都非寻常女子可比,消息则更是灵通,郑氏一边心疼地为他拔去头上白发,一边问,“先前那围场案是不是有了眉目?我听兄长说朝廷要对东南用兵了?”

钱循闷不做声,郑氏最气他这副守口如瓶的样子,干脆重重拔了一根,满意地听他“嘶”了一声,“兄长告诉我件事,本是无关紧要的,可我想了想,还是与你这案子有些干系。”

郑氏斟酌道:“从前听闻皇上在临淮时,为了抗衡贺氏,曾经和赵家、沈家一起做过海运生意,分了好几年的利,后来那两家才将海运归还国有。”

“你的意思是,或许这两家人和重明岛有私怨,大人才将此事往晏华亭身上引?”钱循蹙眉。

郑氏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提醒你莫要冲在前头,被人拿来做筏子。”

“恩。”钱循敷衍地应了,果然换来夫人一阵呵斥。

可果真如此么?

第十二章 大寒雪未消

不知是体恤民力,还是顾及东南局势,天子并未直接下令剿寇,而是派遣兵部尚书贺熙朝兼任江南道黜置使,钱循兼任巡察御史,前往江南按察防务。

当然这不过是个幌子,钱循实际的任务是查明真相,必要时与晏华亭当面对质,倘若确实是他行刺杀的谋逆之事,贺熙朝则立刻调动沿海兵力,争取将重明岛一举剿灭。

临行之际,一桩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竟然有贼寇冲入敕封广陵侯府,直接点了一把火,幸亏发现及时,还是将侯府烧了半间房。广陵侯听闻此事,简直气冲斗牛,立时便带了一艘船,要跟着船队南下,沈临苦拦不住,又恨自己有公务在身,便只好嘱托钱循一路多多照拂。

一行人即将登船之时,忽而又有十余人纵马而来,仔细一看竟然全是道士,打头的便是无妄道长沈颐,只见他对身后诸人略一点头,便匆匆上前,对着沈勋打了个稽首,“道友止步!”

这不父不子的,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就连一直埋首舆图的贺熙朝都看了好几眼。

钱循心内觉得倘若自己这么唤父亲,恐怕能打得自己投胎轮回,却不料沈勋眉开眼笑,显然极吃这套,“无妄道长,你这是往何处去啊?”

沈颐笑道,“往来处来,往去处去?”

“哦?道友怎么也学那些秃驴打起机锋来了?”

“老子化胡,整个禅宗都是学的咱们道家,哪里是贫道学那秃驴?”

他们站在岸上没完没了,钱循见贺熙朝神色已极其难看,不由上前道:“侯爷、道长,天寒地冻,将士们好不容易将河水凿开,若再不走,复又冻上了,岂不是徒耗人力?”

沈勋一拍脑袋,“正是了,我也是一时见了道友,得意忘形。”

沈颐回头,点了约莫五六个亲信,“贫道受邀去茅山登坛讲经,不知可否搭道友的顺风船?”

钱循冷眼看着,他点的几个人个个鹤势螂形、脚步轻盈,一看便是练家子,看来无妄道长身在道门,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广陵侯府与重明岛起冲突了。”贺熙朝不知何时已站到钱循身旁。

钱循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贺熙朝的武功相当于江湖二流高手,难怪不曾发出半点声音,“尚书说的是赵家沈家海运之事?他们背后是天子授意,何况早在陛下亲政之后,他们也便将海运还归朝廷,不再染指了。怎么还闹将起来?”

贺熙朝笑笑,“我在凉州时听闻重明岛曾经抢掠过沈家的商船,当时沈临大人年轻气盛,气不过便请当地官府的驻军出面,直接击沉了重明岛两艘大船。”

“哦?晏华亭大胆狂徒,岂会善罢甘休?”钱循还是第一次听闻此等秘辛。

贺熙朝淡淡道:“少尹猜得不错,晏华亭盛怒之下,招揽了不少东瀛浪人,悄然潜入扬州城,将广陵侯府烧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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