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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37)+番外

“竟还能想着从家里给我带衣服,算你有心,不枉我疼你一场。”周琦不顾长发湿透,惬意地躺在榻上。

素弦愣了愣,回道:“小人不知,来的时候,王府就已经备好了,我还以为是少爷之前留下的。”

周琦的笑意僵在脸上:“是么?”

七月初十那日晚上,周琦都已睡下,半梦半醒间却听到门扉微响,睁眼一看,只见轩辕符手里拎了个酒坛,靠着门框,欲语还休。

周琦坐直身体,蹙眉看他:“深夜造访,王爷有何贵干?”

轩辕符舔舔嘴唇,缓缓道:“前几天因北疆事紧,本王没空来看你。如今大势已定,想着或许有些消息,你会想知道,于是便顺道过来看看你。”

周琦冷笑:“顺道?延宁殿在王府正中,黄华别苑在西角门,从那儿到这里可远远不止两里路,王爷果然是行伍出身,非同一般。”

轩辕符走近几步,最终仍是顿住,在离他数丈处席地而坐。

“本王想说的这些都是好消息,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么?”

周琦瞥了他手中酒坛一眼:“所以王爷带着酒来是想庆祝一番,然后不醉不休?”

径自找了几个酒杯,倒上酒,轩辕符淡淡道:“古人说举杯浇愁愁更愁,本王倒觉得不妨一试。”

未燃烛火,只有月色忽明忽暗,周琦看不清轩辕符的面目,但有几根银丝被月光一映,惨淡的微亮。

怔忪了下,周琦披衣起身,亦在他对面坐下。

轩辕符似乎轻笑一声,递给他一杯酒:“怕你喝不惯,绍兴花雕。”

周琦接过来,抿了一口:“这些年没怎么喝酒,恐怕会醉。”

一饮而尽,轩辕符深深望进他的眼睛,轻声道:“本王已有十年不曾碰过酒杯。”

周琦不做声,轩辕符亦不再多话,两人只对坐饮酒。

酒坛子空了一半的时候,轩辕符道:“前方来报,陛下亲自率军智取赵州,奇袭突厥援军大营。”

周琦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真的?”

轩辕符点头:“本王的这个侄子,能文能武,确实是个英雄。”

周琦端着酒杯,品着香醇美酒,颇有些陶然:“虽不曾在东宫呆过一天,但我知道,能让父兄死心塌地追随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轩辕符看他饮酒,唇角不由上翘,眼角笑出细纹:“不止那些,突厥的可汗金顿被奴仆刺杀,加上援军粮草被焚,突厥已经撤出天启,本王已经派人拦截,如果顺利的话,想必可以趁机夺回甘瓜二州。”

周琦却顿住了,抬眼看他:“被奴仆所杀?怎样的奴仆?”

轩辕符对他的问话有些诧异,但仍耐心答道:“据说是一个其丑无比的贴身下人,在金顿身边十几年了,好像还救过他的命。”

从周琦的角度透过轩窗,正好可以看到月上流云,银河繁星。

他将酒填满,洒到地上,轩辕符只是看他,并不作声。

周琦又斟了一杯,幽幽道:“花雕……花凋……在江南,若是女子云英早殇,家人便开一坛花雕,不仅是祭奠,更多的是哀缅。”

轩辕符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你认得他?”

周琦笑了:“王爷,你从未问过,众目睽睽之下我投湖自尽,到底是如何脱身,又如何去到西蜀的。”

轩辕符只觉得嘴里发苦,口中却道:“你既不想提,本王又何必问?”

周琦似在追忆:“这个你们口中的丑仆真名叫做杨乐远,是东宫的暗桩。陛下把他安插在陇右已有十五年了……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受命前往突厥,因为相貌与胡人有异,便自毁容颜。他的突厥语说的极为流利,我想,大概没有人发觉,他其实是个汉人吧?”

顿了顿,他接着道:“当年我离家之时,二哥曾经交代过我,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便联络此人,由突厥转道,逃离陇右。于是我便想办法修书于他,又串通清商,假死逃入突厥。再由阿拉善翻过贺兰山,入关内道。”

轩辕符静静听到这里,突然插口道:“本王派人到洛京江南都寻过一遍,但都一无所获。你为何会选剑南道?”

酒坛已经空了,周琦晃了晃,最终颓然地把酒坛推到一边:“其实花雕酒王爷这样喝有些暴殄天物了。”

轩辕符不语,眸色在暗夜中显得格外阴沉。

嗅了嗅杯中余香,周琦道:“夏日饮花雕,要加青梅,再用温火慢煮,酒意才能香醇。”

轩辕符兀然笑了:“本王再让人取些来,青梅煮酒,也算是快事。”

“不必了。”

第十一章

轩辕符顿住,半晌轻声道:“也是,都快五更了,你还是好生歇息吧。”

朱门半掩,他的背影映衬着微光,显得格外寂寥。

周琦却起身拍去身上灰尘:“天地浩大,对酒当歌就该登高望远、迎送秋风,何必局促于斗室之内?”

轩辕符似惊又喜,连连点头:“好,本王去安排。”

戎马半生,轩辕符调度的手段还真称得上雷霆万钧。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出行的依仗便已准备停当。

轩辕符站在马车边,低声下气道:“请。”

周琦点点头,径直上了车,安然落座。轩辕符也跟上来,在他对面坐下。

张奎坐在车夫旁,探头进来问道:“王爷,去哪儿?”

轩辕符却不回话,转头看周琦:“你说呢?”

张奎有些咋舌,心中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就听周琦不咸不淡道:“焉支山。”

轩辕符脸色遽变,手指紧紧扣住座下胡床,一言不发。

焉支山的故事,张奎自是知晓,重游故地,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令人愉悦。张奎迟疑地看向轩辕符,却见轩辕符闭上眼,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向西,在官道上留下两道浅淡车辙。正是三伏暑天,烈日炙烤着九尺黄沙,仿佛立时就要燃起焚天大火。

而车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轩辕符脸色冰冷,眉峰紧蹙;周琦气定神闲,笑意讥讽。谁都不开腔,直到马车在一个时辰后停了下来。

“王爷,已到焉支山脚。”张奎垂手站在车外。

轩辕符似乎还在走神,并不回答,周琦却吩咐道:“车停在山脚就好,我与王爷上山。”

轩辕符回过神来,吩咐道:“封山,未经本王首肯,任何人不得擅自上山。”

周琦冷眼看着他从车上拎下食盒酒坛,悠悠道:“若是有牧民或者山民,为了生亟需进山,王爷难道也要把他们硬拦在山下,活活饿死他们么?”

他口气并不和善,张奎等人见轩辕符威严受损,皆有些不忿,轩辕符却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张奎,若是遇到山民牧民要进山,记得贴补他们银两。”

轩辕符长年在陇右领兵,周琦在蒙山做过茶农,加上都是壮年男子,焉支山本就不算奇险,对他们而言简直如履平地。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登上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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