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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99)+番外

“父皇,如何是好?”邓乘风吓得魂不附体,讲话都不利索了。

邓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腿战战的幺子,不由得想起老成持重的邓惊雷,心机如海的邓翻云,狡猾如狐的邓覆雨,心中又是一痛。

去良存莠,不是天要亡他,又是什么?

邓翔抽出宝剑,多年的养尊处优,他已近乎忘了,半生的狼烟烽火、金戈铁马。

“还记得父亲对你们说过什么么?”邓翔提剑看他,“我邓家的男儿,就算是死,也要堂堂正正地血战而死。不能功成,是轩辕氏气数未尽,也是我们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也不能让他们赢得那么轻易,乘风,与父亲一道,再去杀上一回!”

邓乘风垂了垂眼睑,“孩儿领命!”

“陛下,轩辕晦还喊话说如果陛下火烧内宫,他就将……”

邓翔冷笑,“轩辕小儿心胸狭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父亲,后宫嫔妃如何处置,还有太皇太后长公主等人,要不要派人将他们护送出宫?”邓乘风仍不死心,只求邓翔能高抬贵手,让他护送女眷出宫,到底还能捡一条命。

邓翔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心里早就凉了,“也罢,不如你就辛苦一趟,将你祖母姑姑他们送出去罢。”

邓乘风喜不自胜,“谢父亲!”

看着他匆匆背影,邓翔猛然间想起十年前在凉州见过的肃王夫夫,彼时即使藏拙,轩辕晦眼中依旧有不畏艰险的锐气,赵诩身上亦有波澜不惊的定力,绝非邓乘风这般得势张狂、失势仓皇的可笑模样。

他不禁在想,若是当年父亲不曾生出以蛟化龙之心,现在是否兄弟仍在、子孙皆全,一家和乐?

他握紧了手中剑柄,缓步步出宫门。

第114章

“回司徒大人、司马大人的话,王爷并未攻入内宫,邓翔倒是领兵出了宫城,怕是要短兵相接,在城内决一死战了!”

沈觅有些讶异地看赵诩,“二位殿下商量好的?”

赵诩勾唇一笑,“我二人心有灵犀,这有何奇怪的?那画,我看我已是得了一半了。”

沈觅拈着胡须,“我倒是想不到邓翔竟会亲自出城迎战。”

“所以,邓氏上下,也就他姑且算是条汉子。”赵诩凉薄道,看向斥候,“王爷可有别的吩咐?”

“王爷说邓翔定会着人护送女眷突围,让诸位将军务必看守住各门。”

赵诩点头,“知道了,请王爷保重玉体。”

他目光悠远地投入长安城,不禁在想,升平多年的长安人,如今再见兵戈,会是如何的惊惧恐慌?

东西市软红十丈,百十坊堆金积玉,如今都没有了……

他犹记得旧事游乐情景,彼时裘马轻狂,过尽芳丛,而如今故人,又有几人安在?

“白苏,”赵诩轻声道,“就按先前我与你说过的,待明后日战事一了,你便去帮衬白芷罢。我给你一千两银票,权当为你安家了。”

白苏虽仍有些不死心,可见赵诩神情淡漠,也知强求无益,只好默默退下。

沈觅留意着主仆二人情景,笑道:“殿下倒是个极重旧情之人。”

“好歹跟着我在塞北苦熬了几年,虽不能再用他,我也不会亏了他去。对了,那独孤诲如今在做什么?可跟着王爷入城了?”

“应是吧,怎么,殿下需我派人去盯着他么?”沈觅心中一凛,他最怕的便是赵诩与独孤太妃过早地起争端。

赵诩侧过头看他,笑了,“独孤小国公乃是天潢贵胄,又是王爷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兄弟,我自然得代王爷关照他。何况,此子倒是个心性稳重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也可成为王爷的一大助力。”

沈觅笑道:“王妃处处为王爷打算,实乃我等楷模。”

“他那名字已犯了王爷的讳,先前我问过王爷,他说让我代他取了,我这几日遍阅经典,才挑了几个。你遣人送去给小国公爷过目,若他不满意,我再召集大儒,穷天下士林之力,也要让国公爷称心如意。”

沈觅看着他那纸上力透纸背的狂草,“约、惇、诜……当真个个都有好寓意,王妃为独孤公子如此费心,他定会体谅王妃你一片苦心。”

赵诩摆摆手,“我看今日未必能分出个胜负来了,沈大人也早些回帐歇息罢。”

“是。”

待沈觅退下后,赵诩起身穿上披风,对一旁随侍的暗卫韩十四道:“带十余人,跟着我入城。”

暗卫们早惯了他为人,也不再多问,只遵命照做。于是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已进了长安城,在满目萧条的东市之外站定。

由朱雀大街往里,兵戎之声震耳欲聋,就连数十里之外的朱雀大街也依稀可闻。

“去太学。”

韩十四欲言又止,“可殿下,兵荒马乱的,太学还会有人么?”

“我去凭吊怀古不成么?”赵诩拨开车帘,“传我的话下去,着人保护太学、翰林院、吏部甲库、藏经阁这些藏有大量纸张的地方,万不可被兵火毁了。”

“是。”

赵诩阖上眼,在心中默数了五百七十下,果然马车缓缓停下——从东市到太学,这段路在他年少时走了无数遍,早已谙熟于心。

只是物是人非,不知当年草木是否依旧?

赵诩只带了两三个暗卫,便步入太学,不出所料,不论是课室还是校场都空空荡荡,不闻一点人声。

当他走到藏书阁时,不由得愣了愣——衰草离离的庭院里,一老儒生正无比惬意地饮茶纳凉,身旁的花架下晒满了纸页泛黄的古籍。

赵诩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可叨扰,不知老大人贵姓贵职?”

老儒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起身作揖,“老朽散生,暂游太学,不牢贵人挂心。”

赵诩虽身着常服,可气度高华,又佩以玉带璎珞,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这老儒生看出几分端倪,倒也不甚奇怪。

赵诩也不再多言,气定神闲地站在院中,仿佛当真是在赏古籍一般。

老儒生也一直闷不做声,二人相距不到五米,却互不搭理,看在外人眼中那场景无比怪异。

“圣人以何治天下?”老儒生冷不丁道。

赵诩并未回话,只淡淡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天,指了指地上某本典籍,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老儒生坐回去,又恹恹地晒起了太阳。

赵诩笑笑,双手拢在袖中,又站了会,便告辞离去了。

老儒生看着他秀挺背影,目光移到方才他指的那本《六律》上,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当日夜里,赵诩一边听沈觅回报长安城的安抚状况,一边留意着斥候报来的军情,就听帐外有人禀报,“司徒大人,方才有一人进献了个木匣,也不通报,也不求见,东西送到了就扬长而去。我们觉得古怪,可也拦不住他。”

赵诩心中一动,挑眉道:“可是个山羊胡的老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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