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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90)+番外

“只是这肃州旧臣里,也有许多和白日社有干系,亦或者出身士族。就如我本就是奉白日社的调遣北上襄助王爷,赵诙出身士族。如果将这些也算上,白日社估计能与轩辕晥旧部相当。”

“我懂大人的意思,大人怕我吃亏。”赵诩笑了笑,“只是沈大人,说句难听话,日后的朝廷是王爷一人的朝廷,众人的荣辱兴衰尽在他一念之间,此刻你我苦心盘算,又有什么用呢?我心里清楚,沈大人肯定是想重回德泽承平盛世之时,陇西门阀、河东士族以及寒门相互牵制……可独孤氏也好,赫连氏也罢,已经是穷途末路,哪里还能做的了这鼎立的三足?再回不去了……”

沈觅深觉他说的有理,不由忧心忡忡道:“可若是只有两方势力,最终的朝堂岂不是极容易沦入党争?”

“党争?”赵诩冷笑,“何必避此词如同洪水猛兽,历朝历代,哪一代的朝廷不是党同伐异、你死我活?未来王爷的朝廷,也会是这样。你不必为太妃说和了,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想让她弟弟异姓封王,休想!”

沈觅一惊,赶紧辩白,“太妃并未如此……”

“她道王爷是傻的么?一个王爵随意乱封?”赵诩干脆将钓竿扔到一边,抚了抚先前受过伤的腰,深吸一口气,“天下还未定,就开始一个个想着封赏,呵,也就这么点出息。章天问和崔氏有旧,他我倒是不担心,肃抒恩是肃州旧臣,也曾蒙过我的恩典,我也不担心。我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窦立……”

他只字未提张仁宝,沈觅心中也有数,并未点破,“他虽是轩辕晥的旧部,祖上却是陇右勋贵。”

赵诩看着东逝流水,缓缓道:“我在想,王爷毕竟早已不是过去的肃王,许多事他兴许早有打算,我们再妄加揣测也是白费心机,封赏之事,我便不管了。”

沈觅极其诧异,赵诩此人有多重权,无人比他更清楚,他竟如此淡泊大度,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赵诩转头,对他笑了笑,恍惚间又是那个飒沓清举的士族公子,“沈大人既来了,许多事我便可以撒手不管,正好也让我将养几日。只是恐怕我要借你的好女婿一用,不知司马可介意?”

沈觅虽丈二摸不着头脑,可几年深交,他自然也知道赵诩能耐,只笑道:“我阖家上下尽供二位殿下驱驰,不只赵诙,王妃有任何事要我去做,尽管吩咐便是。”

赵诩意味深长地看他,“我这王妃也做不了许久了。”

沈觅笑得像个得道老狐狸,“到时候的册封大典,若殿下不弃,便交由臣操办。”

赵诩也笑,“司马做事,我一贯放心。”

令所有人诧异的是,自从沈司马来了,赵诩仿佛忘了自己还是个司徒,反而一心一意地做起王妃来。

只有身边人亲近如轩辕晦、赵诙才知晓,如今的赵诩可一点都不比先前独掌一军时闲暇。

轩辕晦托腮,看着赵诩一边查阅,一边下笔如飞,“你不是最看不惯那些腐儒么,怎么今日竟也修起经典来了。”

赵诩抬眼看他,“装傻。”

轩辕晦讪讪一笑,“我这等莽夫,只知攻城略地,到底不如十九郎看的长远。”

“此事,我也只是拟一个大致的章程,详尽些的,怕还是得进长安之后,去翰林院和弘文馆查阅。”

轩辕晦撇起嘴角,“先将娶男妻者不得继承家业那条废了,否则连我以后的皇位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白苏送进来几封信笺,轩辕晦见是崔静笏的,不由又酸溜溜道:“不愧是心有灵犀的太学同窗,哪怕是编法都想到一块去了。”

赵诩翻了个白眼,一边拆信,“我看王爷你是活得越来越回去才对,没影的事情也能争风吃醋这么些年。”

他顿了顿,眼里亮的惊人,抬眼看轩辕晦,“王爷当时还不肯为崔静笏作保,现在恐怕就算他想让他死,王爷还舍不得呢。”

轩辕晦挑眉,凑过去粗粗一看,愣了愣,“我竟是小瞧了他。”

第104章

让肃王夫夫都眼前一亮,自然不是寻常之策。

崔静笏赋闲在乡,竟然整理了自三皇五帝始有史可查的律法,他随信附上的只不过是目录,却已然如同一本小册子,可想而知,最终成稿将是如何一本皇皇巨着。

可崔静笏聪明之处,在于他只是简单罗列,丝毫没有任何评议,完全不给旁人抓住他错处的机会。

“王妃,”轩辕晦笑道,“他既然已经为你编好了,你这几日可是白费心神了?”

赵诩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幸灾乐祸?”

轩辕晦赶紧道:“哪里,我是心疼你劳心费神。”

赵诩伸手点点他额头,“顽劣。不过,恐怕让肃王殿下失望了,我与他虽想到一处去了,编的却不是一类东西。他编的律法,只有刑律、户律、礼律、工律,许是为了避嫌,吏律与兵律他都跳了过去。”

“哦?那王妃编的是吏律?”轩辕晦自己觉得不对,摇摇头,“说要避嫌,你可比他还要谨慎许多。何况若是那么好猜,你面上则不会如此洋洋得意了。你先别说,让我自己猜猜。”

赵诩笑而不语,看着他在原地踱步。

“定然与宫闱无关,也不可能与宗室有关。你所学甚杂,但你关切之事,却也不多……”他顿住,回头看赵诩,“莫不是田律?”

赵诩有些意外,看着轩辕晦狡黠笑意,颇感欣慰,“在你面前,我已无所遁形了。”

沉吟片刻,赵诩缓缓道:“古往今来,王朝兴替,看起来由那些帝王将相、草莽枭雄而定,实则不然……”

“田亩。”轩辕晦冷声道,“富者良田千亩,贫者无立锥之地。”

一直到仁宗晚年,士族都享有占田法的特权,导致天下田地,士族独占其六。英明神武如世祖,刚登基时也为其掣肘,直到二王之乱之后,才弹压下去。仁宗推行士庶合流,自武宗轩辕懋歆迎娶赵氏女之后,历代又多有联姻,进一步缓和了皇族与士族间隙,以至于两百年来虽有隔阂,却无大的摩擦。

可废了占田,却也是给其余富户开了口子,到了最后,不论高门寒门,但凡家有余财,都开始疯狂购地置地,甚至有些昏君暴君,就带头征收税赋,待到贫民缴不出税时,再低价回购土地。

德宗宠幸邓氏时,就曾做过一件绝顶荒唐、丧尽天良之事——邓演在陇右道任节度使时,曾私纵亲兵,掘开了一条堤坝,水淹良田。生民流离,卖儿鬻女都时有发生,何况无法带走,暂时又无法耕种的田亩?

此时邓演再施施然出手,以三成不到的银钱,一下子兼并了两县十之八、九的土地。这两县位于金城,而金城郡恰巧便是金城王的封邑,本就对邓氏的僭越深恶痛绝的金城王如何能忍?

新仇旧恨,这才导致金城王草率而动,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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