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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70)+番外

轩辕晦解玉带的手顿住,转头看他,“你不与我一道……总不会是要住到臣子府上去吧?”

“不,”赵诩不以为意,“我去枳棘那里。”

“不行,”轩辕晦断然拒绝,“天这么冷,你还要住到地底下去?就算枳棘那边炭火供应的足,到底地气寒凉,若是伤了身子如何是好?你为何不与我一道在书斋将就将就?”

赵诩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正好也有事与枳棘交代,总归也住不了几日,我亦不会亏待自己,王爷且放宽心。”

轩辕晦神色幽暗,赵诩心下也不舒服,见周遭无人,才伸手去抱他,低声道:“你母妃在此处,该避讳的,该顾忌的……”

“呵呵,”轩辕晦苦笑,“我是未想到,你我明媒正娶的夫妻,竟搞得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赵诩心里一揪,“是啊……”

在回廊尽处徘徊许久的守宁见他们默然起来,才上前一步,“方才太妃说了,请王爷王妃先行歇息,有什么话,明早再叙。”

轩辕晦深深看赵诩一眼,“也罢。”

赵诩点点头,径自由地道往下去了。

地下果然阴冷,刚走了几步,赵诩就觉得遍体生凉。

“不知王妃驾临,未曾亲迎,下官有罪。”枳棘的声音依旧淡漠,犹如毒蛇吐信。

赵诩笑道:“是我不曾预先告知,失了礼数,还请枳棘先生莫怪才是。”

枳棘没有焦距的眼停在他身上,“哦?我还道王妃是为了张仁宝来的。”

赵诩见他已说出自己安排,也不再造作,“我确实是想会会他,还请枳棘先生为我引见。”

这就是赵诩这类世家子的虚伪之处了,人家明明被他安排的人顶替了身份,沦为阶下之囚,竟还做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枳棘很不给面子地露出一丝鄙夷之色,“既然如此,白胡,劳烦你给王妃带路了。”

赵诩走了几步,忽而转身,彬彬有礼道:“不知枳棘先生这里可有空房?”

这是犯了什么错,被王爷赶出来了?

枳棘赶紧将荒唐的想法驱出脑海,又回忆了自己这几日收到的线报,心道自从王妃被授司徒后,肃王夫夫二人关系就有些古怪,而此番独孤太妃来肃,竟不能再同房就寝,这问题可就大了……

“枳棘先生?”赵诩似笑非笑,“怎么,不会连一间陋室都吝惜吧?”

“自然不会,肃州为二位殿下所有,就连在下立锥之地均是王妃所赐,王妃随意便是了。”

“错了,这肃州乃是王爷一人的肃州,如何就成了我的了?此等忤逆话语,日后还是休要再提了。”

赵诩身后大氅拖曳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枳棘不由得感慨如今王妃脚步愈发轻稳,就连他这个瞎子也不能听见了。

一间监房,四面都是铁栏杆,内里有一张矮几,一昂藏男子正负手立于正中,看着廊上的烛火发呆。

“张将军。”

一转头,张仁宝便见一高冠华服的青年公子在五步之外遥遥望过来。

细细打量他几眼,张仁宝冷笑道:“是什么风将王妃吹来了?”

他来此是最大机密,一个月以来除去枳棘,他还未见过旁人,能在此间出入自由的,还有肃王夫夫,肃王又是半胡半汉,来者何人,昭然若揭。

赵诩在他面前站定,“你起兵是筹谋已久,顺势而为,还是义愤填膺,冲动之举?”

没想到他如此单刀直入,张仁宝愣了愣,冷笑道:“怎么,王妃这是想招安我?可如今已有你们的假货在义军之中,我对你们已毫无价值,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不管你信或是不信,从一开始我就未打算除掉你。让人顶替是王爷的主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想要早日与邓党交锋,就不得不兵不血刃地得到义军。”赵诩与他对视,心平气和,“我看了与你有关的各类邸报,又细细推敲了你的生平……”

“我相信,不管你是否雄心勃勃,又是否早有不臣之心,你定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张仁宝……”赵诩加重语气,“你想不想称帝,你想不想要这个天下?”

张仁宝沉默半晌,苦笑,“一呼百应,万人影从,在那种局势之下,再如何淡泊的人都会有些逼样的想法,我承认,在被你们抓来之前,我确实想过,等邓党改朝换代后,我就也争上一回。可现下见了你们的能耐,我也就死了这条心,只求死的体面了。”

赵诩观其神色,缓缓地笑了,“是么?天色晚了些,明日我再找你论天下之大势。”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张仁宝一开始还以为是敷衍了事的客气话,却想不到之后连续五天,赵诩日日均来与他攀谈。

第81章

第二日清晨,赵诩本想去向太妃请安,却听闻军中有急事,轩辕晦已然回营,太妃便免了。

这独孤太妃倒是与他性情颇为类似,在轩辕晦面前还都想做出副“婆慈媳孝”的样子,一旦轩辕晦不在左近,便连面子情都懒得做。

赵诩乐得清闲,白日里处理好肃州庶务,晚间便回枳棘的地牢,与张仁宝饮茶攀谈。

这一谈便谈出了惜才之心,这张仁宝虽然不过一个小吏出身,可自幼苦读诗书,颇有几分才学,后来又长年与那些黎民庶首打交道,对民生艰难知之甚详。

最让赵诩感兴趣的,莫过于他对法度政令弊端的见解。

“所以,非政之过,而吏之过?”赵诩若有所思,“也是,朝廷颁布政令的时候,一定都是想着利民而非害民,可一层层下去,就算传达的过程没有丝毫的歪曲,可那些中下层的官吏却未必能真的执行。”

张仁宝冷声道:“说到底,这些蝇头小吏与王妃每日里周旋的士族、宗室、肃州群臣也无甚差别,都是利字当先罢了。”

赵诩微一思索,摇头笑道:“我与他们也并无不同,既是凡人,如何能不为自己考虑?诸事都想着旁人,那是圣人。”

“所以,顾文德公方为我辈楷模。”张仁宝正色道,“他之一生,事君做到了忠,安民做到了仁,终身未娶,身后也将所剩无几的余财尽数上缴国库……”

赵诩正色,“所以他是一代贤相,而我却永远做不到。你知我幼时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么?”

“莫不是德泽时的另一位名相赵郡公?”

赵诩失笑,“这么明显么?”

赵子熙与顾秉不同,他出自后来无比煊赫的颍川赵氏,赵诩的先祖便是从他手上承袭了颍川郡公一爵;除此之外,他还算是个外戚,他的姐姐诞下了有封邑与兵权的临淄王,最高被封为贵妃。曾有人将赵子熙与顾秉做比,顾秉虽是空前绝后的尚书令,可赵子熙在其宦途的大多数时间内官阶均高于顾秉——二人同时入阁时,赵子熙是门下侍中,已是三相之一,顾秉还只是中书门下平章事,直到第二年才成为尚书令。做了十二年尚书令后,顾秉归隐终南,赵子熙则屡次担任尚书左仆射,中书令等相职,满打满算,赵子熙竟做了三十五年宰相,也就是在他任内,颍川赵氏成为士族之首,宇内第一华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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