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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58)+番外

“不妥不妥,邓党经营日久,兵强马壮,咱们和他们硬拼,肯定凶多吉少。”

“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筹措军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轩辕晦却端坐在上,闭目养神。

沈觅坐在他左下首,再下首便是白日社的西统领于河和北统领黄继。

他们之下,才是赵诙等来投的士子和肃州各郡县的大小官吏。

“行了,”轩辕晦看向于河、黄继,“京中近日是个什么情形,还请二位统领细细道来。”

于河起身,垂首恭敬道:“回禀王爷,邓惊雷逝去后,邓演到底上了岁数,立时大病了一场,邓翱那房则多是幸灾乐祸,尤其是邓观星,几乎到了喜不自胜的地步;邓翔那里,只是照常居丧,邓覆雨和邓乘风吵着闹着要为兄复仇……邓翻云那里,倒是什么消息都未传出来。”

枳棘那边的事情,肃王夫夫并未告诉白日社众人知晓,轩辕晦也懒得告诉他们,因为柔仪的缘故,恐怕邓翻云那边的事情他比邓翔还清楚几分。

邓翻云得了世子之位,此刻却并不如旁人所想那般沾沾自喜。

他正在怕……前所未有的恐慌让他几近无法喘息,伟男儿于天地,若说丝毫没有野心,要么是圣人,要么是懦夫。可邓惊雷逝去的这个时机简直太不巧了,若再早一些,父亲还没有请立邓惊雷为世子,或是再迟一些,等到邓氏大局鼎定,他都不会如此进退维谷。

总好过现在,邓翱与邓翔形同陌路,就差撕破脸皮;孝恵公主大惊之下动了胎气,不得不静养待产,自然无心去邓太后那边奉承,为邓氏说话;自家的几个兄弟,各个养大了心思,觊觎着自己的世子之位,想去做那笑到最后的黄雀。

又要应付冥顽不灵的保皇党,又要提防曾经背心相托的宗族兄弟,邓翻云这段日子,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恐怕唯一能得到稍许安慰之处,就是柔娘人如其名的柔情蜜意、温言软语。她与世上所有女子都不同,她不争宠,不图名分,甚至不求下半生有个孩子傍身,她只是每日在那里,若需要她相陪,便红袖添香、轻歌曼舞,若是不曾宣召,就静静在别苑中誊抄经文、诵经礼佛。

他曾问她为何年纪轻轻就皈依了佛门,她黯然片刻才道:“妾在为那无缘的孩子积福。”

他定睛看她,眉目间灼灼韶华早已谢了干净,剩下的不过是墨色的寂寞。

早已怜惜到了极致,可此时此地,他却连一个名分都不能给她,就连过分的恩宠对她而言恐怕都是催命的符,难以承载的福。

我命由我不由人,那么便去争去抢吧。

邓翻云看着柔娘静静想道:“待我站到那至高之处,我希望,我身边是你。”

且不论邓翻云那厢是如何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轩辕晦现下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在肃州筹谋五年,中间失去多少亲朋故旧,终于还是等到了这天。

“守宁,去请王妃。”轩辕晦终于抬眼,看看窗外天色,又道,“王妃畏寒,再取两个炭炉。”

他话音一落,仿佛此间议论之声停息了片刻,又像是欲盖弥彰,短暂的静寂之后更加喧腾起来。

赵诙低头看着手中杯盏,如今肃州与朝廷关系日益紧张,又有义军此处流窜作乱,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肃王,也终究会成为过去。

要么成为地狱中冤死的恶鬼,要么成为九州上至尊的神只,这便是轩辕晦的宿命。

那么原本王妃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会成为谋臣,在营帐中运筹帷幄,坐镇调度?还是会成为一方大员,为肃王攻城略地,割据一方?还是会继续做一个称职的王妃,在肃王的榻上做那结发的妻子,解语的花?

这个问题,腹心肱骨如沈觅想问,这些年来俯首称臣的肃州上下大小官吏想问,来投的将士士子想问,就连置身事外的欧悬、枳棘也想问。

可肃王醉心于政务军事,这些年一贯对后宅毫无安排;肃王妃自先帝驾崩后,近一两年都幽居府中,只遥遥调度,不再出头问事。有人说肃王已经过河拆桥,将肃王妃软禁;有人说肃王妃已改头换面,预备弃了后宅的身份,做那前朝的贵人;有人说肃王妃身染病恙,朝不保夕;更有人说肃王妃在后院多年,早已被磨平了心志,甘心做攀附乔木的紫葳。

然而恐怕此时连肃王轩辕晦也不知道,就在魏部来投的第二日,赵诩便亲笔修书,向除柳氏、崔氏之外的河东六姓发了帖子,邀他们共谋大事。

过去的几百年内,这些士族曾经各自为政,也曾互相攻讦,更曾和衷共济,而此番,眼看着天地又将变色,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赵诩修书时,赵诙就在一旁,他看着他从小孺慕的堂兄斜倚着凭几,懒懒散散地将那腾云的龙、驾雾的蛇如烟云般落在纸上。那字体分明秀美流散得很,可仔细看去,却只见疏朗刚硬,流露出三分淡漠,七分傲骨。

书信不长,可措辞之严厉,姿态之傲岸,不一不在向世人宣昭——和他们谈条件的不是肃王妃,而是颍川赵十九。

那个传承五百年,出过数十位宰相的簪缨世家。

那个惊才风逸、经天纬地,堪为一时之选的麟子凤雏。

赵诩或许做了五年肃王妃,可他却永远是颍川赵十九。

第67章

赵诩推门而入的时候,堂上已经吵的不可开交。

一派人在说要联合义军,从此壮大己方,赢取民心,借着这个机会杀入长安。

一派人在说义军乃是乌合之众,贸然收编他们,反而会带来麻烦,更坐实了乱党的名头。

沈觅显然倾向于后者,而白日社众人则主张前者。

刚投了肃州的魏王旧部仍在观望,其中有一人倒是引起了赵诩的注意。

那人约莫四十,整个人看起来不似征战四方的将领,反而像是个不得志的文士,他的腰间也悬着一把宝刀,乍一看和赏狻猊那把一模一样。这人没来由的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赵诩笑了笑,心道轩辕晦不论何时,收买人心的法子只有那么几种,文臣送文房四宝,武将送宝刀宝剑,简直没有半分长进。

遥遥看见,轩辕晦露齿一笑,自己挪了挪,腾一半罗汉榻出来。

“参见王妃!”沈觅紧接着发现他来,赶紧起身行礼。

这里有一半人都未见过赵诩,对这么个史无前例的王妃颇有些无所适从,阿谀奉承些的,早已跟着弯下腰去,而那些自诩高洁的,要么敷衍地拱拱手,有些干脆无动于衷。

早些年便跟着他们经营肃州的旧臣面色都有些不豫,轩辕晦更是凤眼一寒,干脆起身步下台阶相迎,“扰你歇息,是我之过。”

对那些不屑脸色赵诩倒是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往轩辕晦那边走,“怎么今日叫我过来?”

轩辕晦执了他手,并肩在罗汉榻上坐下,“局势纷乱,我也分不清、辨不明,也就无从着手了。心里实在没底,喊你过来参详参详。当然,顺便引见几个人给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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