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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73)+番外

轩辕冕装腔作势地作了个揖,又为他斟酒,“是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环莫怪。”

秦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道,“不过当务之急却是殿下的玉体,又过去一月,喻老可曾找到解药?”

斟酒、盛汤、举箸,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动作硬是被轩辕冕做的行云流水、风雅无双,“靖西皇叔祖那正有个西域的番僧,恰好就识得此毒,方子开了,药材也算不得多稀奇,只是其中有二味,得再花些时候。”

“哦?此话何解?”

轩辕冕娓娓道来:“一是初初采集的七色雪莲,幸好如今正是八月,他们采完后还要在晴日曝晒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从天山带回;还有一味便是附子。”

附子有回阳补虚之效,倒是与轩辕冕脉微欲绝的症状相合,只是附子价廉,更被本草经列为下品,再寻常不过。轩辕冕坐拥四海,为何会找不到这一味?

轩辕冕正色道:“若是一般的附子也便罢了,附在乌头上如子附母的便是附子,偏偏孤要寻的这一味,便是从乌头上脱落不到一个时辰的附子。取了这附子再和雪莲、玄参等其他十六味药材一起煎熬九九八十一天,直到熬成丹朱色服下。”

秦佩听得目瞪口呆,仔细端详轩辕冕神色,只见他一本正经,满面肃然,讷讷道:“殿下当真没骗我?”

轩辕冕大笑出声:“自然是讹你的,不过有件事孤倒是没骗你,确实已经有方子了,太医院在配药,一个月内自会配好。”

秦佩也跟着笑:“那我也便放心了。”

“这纳锦……以环当真信得过她?”

秦佩看着手中杯盏,淡淡道:“不知为何,从第一日见到她起,我便觉得她绝不会害我。”

虽然对方早已身怀六甲,可轩辕冕却依旧感到一阵酸涩,强笑道:“是么?”

秦佩很是笃定:“我有八成把握,就算雍王胁迫,她亦不会要我的性命。”

轩辕冕定定看他:“孤不要万一,只要万全。别说八成,哪怕少一成、少半成,都不行。”

心内激荡无以言喻,秦佩握杯的手不由一紧,面上却仍是疏淡笑意,“那还请殿下保我万全呐。”

好歹赶在宵禁前出了东宫,秦佩迎面遇上抱着奏章的怀恩,便拱手行礼。

怀恩还礼,正想寒暄几句,让秦佩劝太子保重玉体云云,就听秦佩问道,“公公是从中枢回来罢?赵相可在?”

怀恩刚点了点头,就听秦佩含糊道:“多谢公公。”随即便心急火燎,风一般地去了。

传闻秦公子近来除去肝火旺盛,和雍王一党不死不休外,最近还迷恋上毛茸茸软绵绵的可爱物什,不仅在府中养了兔子,连羊肉都是不吃了……

难不成真的疯了?怀恩晃晃脑袋,将这可怕的想法忘掉,看着手中小山般的奏章,狠狠叹了口气。

中书省,在天启朝常被与中枢混淆,原因无他,除去职司分明的三省宰相,其余重臣若想登入台阁,都是先从中书省行走做起。有些事关重大的朝事,须诸中枢重臣商议方可决定,为求方便,往往是借用中书省衙门,因中书省又名西台凤阁,所以台阁便成了无数文官披荆斩棘也要踏入的圣土。

赵子熙此时在中书令的位置上已坐了两年,又加封太子太保,除去只有顾秉破例担任的尚书令,当真是封无所封。可这显耀背后的甘苦,又有几人知晓?

起码在长安城万籁俱寂、人们在宵禁中安眠的时辰,赵子熙仍留在中书省,代阅太子因病留中的奏折。

“恩师。”秦佩跟着小黄门进去,对赵子熙躬身一揖。

许是独自一人的缘故,赵子熙此刻不似往日规整,颇有些不修边幅——重紫团花朝服随意披在宫缎常服外,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玉带金鱼皆扔在案几边,险险就快掉进笔洗里。

赵子熙并未看他,径自奋笔疾书:“若无要事便走罢。”

秦佩撩开下摆,对赵子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虽是他造册恩师,这样的大礼未免也显得重了些,赵子熙一怔,“你这是何意?”

秦佩瞥向其余官员,赵子熙扫了眼,众人皆退了出去。

秦佩又对恨狐道:“我与恩师有些机密详谈,请大人行个方便。”

恨狐踌躇一番,想起这两人都深得太子信任,咬咬牙也便退了出去。

秦佩知赵子熙日理万机,几近到了席不暇暖的地步,故而也便长话短说,将他对踏马案至今的种种发现和他的种种打算一一道明。

“你的谋划,太子不知?”沉吟半晌,赵子熙低声道。

秦佩摇头:“非我有意瞒他,只是无益于大事,鉴于我的身份,还徒增尴尬。”

“身份?”赵子熙目光一凝。

秦佩惨笑:“原先佩只以为先父与突厥勾结,可后来又历经种种,佩难免有个荒唐的猜想。”

赵子熙神色愈发严峻,一动不动地盯着秦佩。

秦佩依旧不起,声音喑哑道:“其实秦泱是个假名,他本应是个突厥人,是也不是?”

见赵子熙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秦佩又叩首道:“恩师若不告诉我当年真相,佩便一世不起。”

仍是仲夏,可这微凉的夏夜却莫名透着刺骨的寒意,赵子熙呆坐在案边,看着秦佩顶上的双发旋,任由思绪在过往今朝间沉沉浮浮。

不知过了多久,赵子熙才缓缓开口,“也罢,附耳过来。”

第84章 胡儿吹角汉城头

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清寒。

秦佩坐起身来,门外婢女低声道:“公子,木桐求见。”

秦佩揉揉眉心,“让他进来。”

木桐规规矩矩地行礼,却掩饰不住面上怯意。

“大人,您命小的做的事情,如今可算是搞砸了。”

秦佩挑眉:“哦?说来听听。”

木桐看着婢女为秦佩更衣梳发,苦着脸道:“小的服侍那几只兔子并无不尽心之处,喂食打扫,一日不曾懈怠。小的可以对天发誓,对那几只祖宗可比伺候爹娘费心多了,生怕有一个不小心,坏了大人的大事……”

“行了,那几只畜生如何了?”秦佩打开轩窗,看着如丝雨帘萧萧而下,紧了紧身上薄衫。

“死了一对,还有一对也没精神,不过万幸的是,有一对还好好的,那只母的还有了身子,大人再耐心等待数月,怕就可以抱到小崽子了。”

秦佩猛然回头,阖上轩窗,“原来如此。”

刑部部堂稀稀寥寥,秦佩进去时只有陈忓一人在誊抄公文。

“其余人呢?”秦佩不明所以。

陈忓叹息:“你是忘了么,雍王禁足前主管刑部,如今禁足既已解了,自然是带着大家查探案情去了。”

秦佩一愣,冷笑出声:“这当真笑话了,往日雍王连义庄都不敢进去,怎么如今倒对这刑狱之事感兴趣了?伤还未痊愈,怎可四处劳动?”

上次大朝时被太子墨砚所伤,雍王可算是破了相,算算时间,瘢痕显然还未褪去。雍王这么急不可耐,又是存了哪般的心思?与突厥人有勾结的是他,查明了真相,对他又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