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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同志,原来也可能有那个意思?

“财产清单上剩下的所有加上老家的房产,全部赠给我的爱人。”杨广陵一字一顿,生怕录音笔录得不清楚。

秦淮有些惊诧地抬头,就见杨广陵神色恍惚,“杨先生?”

“我担心会有人找他的麻烦,下面这段话,我录下来,不管是我的亲属还是我的同事,任何人有异议,就让他们听听罢。”

秦淮虽仍在奋笔疾书,吐槽之魂却已熊熊燃起。

括号内为秦律师忠实记录下的吐槽内容。

“我从大山里走出来,谈何容易。我是我们那个村,这么多年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何况还是B大这样的顶尖学府。”(经典凤凰男传奇开篇了)

“为了供我上学,父母亲不仅将原有的一些资产变卖干净,更是欠下了不小的债务,我的妹妹更是早早地读了卫校;至于弟弟,第一次大学未考取后,便也干脆去了S市做泥瓦匠。可笑吧,我这个做大哥的,每个月还得要他们给我汇钱。”(高富帅或许各有各的幸福,而凤凰男却只有一种不幸……)

“人之将死,我也就将那些低调谦虚都扔进马六甲海峡吧。我成绩优异,脑筋活络,很快就在大学混的风生水起,不仅交到几个不在意我出身背景的好兄弟,更是邂逅了我的爱人。”(很好,有不信邪的SB上钩了……)

“他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虽然看着阳光开朗,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好勇斗狠、自卑执拗的山里娃;他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却比谁都善良柔软,更有着书香门第特有的书卷气。我们相爱了,从17岁开始,到27岁结束。始于白衬衫牛仔裤的纯真校园,终于西装革履的摩登都市。”(不明所以的圈圈点点,似是涂鸦)

“最早的分歧和一般年轻夫妻并无不同,愚昧不堪的家乡父老和现代开化的都市爱人,永远无解,何况同性、爱人之间?过了25岁,我的事业渐有起色,那时候房价还便宜,很快地在本市买了房。那是我们第一次产生分歧,母亲和小妹要来住几天,他便只能搬出去,其间我们用短讯联络,说说笑笑,一切并无异样。可谁也没有想到,母亲临走前一天却给我留下个定时炸、弹——她说隔壁王叔家的小红也考上了卫校,准备到B市来找个工作,没有地方住,暂时住在我这里。我自是拒绝,理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好。她没有回话,只暧昧地看着我笑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那时的我年少气盛,一口就回绝了母亲,结果她立时呼天抢地,说我是个白眼狼,得势后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云云。头痛之下,我只好用了个权宜之法——在本市另租了个房子供她居住。”(呵呵,金屋藏娇不是。)

“他知道了,当时隐而不发,只是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想娶妻结婚,做个孝子贤孙,一定要在出轨前告诉他,让他干干净净地做个了断。我当时气得要死,气他对我不够信任,如今看来如何不是气那个怯懦又摇摆不定的自己?由此开端,之后的两三年我们磕磕碰碰,为此闹了不少的矛盾,直到导、火索被彻底点燃。母亲发现了我们的事情……”(……)

“剩下的很老套,无非以死相逼,去吵去闹。他都默默地忍了,直到有天我对他说,不然我们找对拉拉形婚吧?我的出身,生存环境都导致我绝不如他那般纯粹和光明,他难以容忍我们的关系里有一点点的欺瞒和谎言,更何况与一个陌生人永远绑定在一纸婚约上。我们分手了。”

“我曾以为他是闹着玩,过段时间总会回来我的身边,可惜他走的太决绝,我再找不到他。我与家人大闹一场,最终让他们选择,每个月我给他们一笔钱,他们再不干涉我的事情,还是干脆一拍两散,一大笔钱买断了所有恩情。他们愣了愣,竟然选择了第二条,原因是缺钱给家里盖新房,让弟弟娶老婆结婚。我简直啼笑皆非,一次性付了一大笔钱,又承诺了每月打钱,他们失望透顶地走了,之后再不主动联系我这个不孝、变态、让人笑话的白眼狼。开始我的经济总是吃紧的,后来慢慢好转,到了最后竟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了。等我得了这病,蓦然回首,我才终于发现,此时距我飞出山窝,已过了20年;距我认识他,已过了19年;距我们在一起已过了18年;距我们分开……”

Day 4-10

秦淮放下笔,“过了10年。”

杨广陵看着他,没有笑。

秦淮与他对视,忽而发现自己并无半分哀伤,也无半分怨愤。

“只是既然你们已经分开,又怎么会是你的爱人呢?最多算是个前任吧?”

杨广陵伸手想去捉他的手,却被避开。

两人都未再言语,直到杨广陵低声道,“他不再爱我,所以我不再是他的爱人;可但凡我有一天还爱他,那么他便是我永远的爱人。“

“但我相信,时隔十年,他一定不想再与你扯上半分关系,更别提接受你财产上的施与。”

“既然是施与,那给不给在我,收不收在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活人的时候,他都不想再和你虚与委蛇,你是个死人的时候,他凭什么还要活在你自以为是的崇高奉献里?”秦淮几近嘶吼。

杨广陵几乎是快意地笑出了声,“本来想着你听到我的死讯或许会掉一滴泪,现在更好,提前见了……真好,你还会为了我哭,真好……”

见秦淮背对着他不言语,杨广陵柔声说,“两个见证律师来的时候,他们不会知道那个爱人就是你,你把录音看好,以后有个万一再拿出来。至于老家的房子,你就当是我的一点恶趣味吧,让他们依靠他们折辱过的人度日,很有意思不是么?”

“我曾经以为你会成熟点,想不到……你还是个神经病。”秦淮收拾好东西,“明天会有我的同事过来见证,希望杨先生你好好养病,不求早日康复,只图走的痛快,别送了。”

他走的惶急,杨广陵都看不清他的背影。

可惜,连抱他的勇气都不再有。

他挑开窗帘,看着秦淮出了病区,和一个高大俊秀的男人并肩走了,那男人揽着他的肩膀,说不出的可靠。

窗帘垂坠下来。

杨广陵知道自己该睡了。

Day 10

之后,秦淮再未见过他,只是木然地看着账户里多出的数字,还有名下莫名其妙多出的房产。

只知道用钱来弥补一切的人,拿什么来谈爱?

过了一周,一个消息震动了整个金融圈。

杨广陵死了,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作为他的委托律师,秦淮木然地处理了他的后事,只让同事前去应付那些喋喋不休、嚎啕大哭、心有不甘的“亲人”。

他临死前,又留下了最后一份遗物。

一张照片,某个破落的山村的破屋外,杨广陵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背靠着黄土夯成的围墙,抛弃了Versace的西装,换上老农民的老棉袄,脚边趴着条大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