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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言(14)

她唉声叹气的,言语里全是愁苦,我心一软就答应了。

到了晚上,我按时赴约,本来还怕遇见娃娃脸尴尬,结果师姐说对方早几天就退社了。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会跟你说呢。”师姐惊讶道。

我一边收紧手上的护具一边说:“我们分手了。”

师姐可能也没想到我这么坦诚,静了一瞬,脸上肉眼可见地升起尴尬。

我没再理她,拿起架子上的弓自顾练起来。

练了大概有半小时,身后传来拍手声:“大家先停一停,看过来。”

我放下弓,往声音所在的地方看去。

“今天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师姐身旁站了个个头很高,身姿挺拔的身影。对方侧着脸,正和一旁的师哥说话,黑色的毛衣衬得他肤色很白,比一旁的师姐都要白上许多。

兴许刚从外头进来的关系,他整个耳廓都被冻红了,耳垂上的青金石耳钉分外显眼。

不是吧?才这样想,那人转过脸,正好与人群中的我对视个正着。

“这位是民俗学的摩川,层禄族人。别看他才大一,人家从小学习传统弓,比我和副会长厉害多了。大家可以把他当做我们社的指导老师,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哇,他好好看啊,像混血一样。”

“少数民族嘛,长相有血统优势……”

“今年的大一新生质量都这么高的吗?我们社不是还有个帅哥,气质很贵那个?”

“哦,那个天菜啊,我打听过了,是艺术系的,不喜欢女生呢……”

“嘘,他在你后面!”

摩川只在最初看了我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他被簇拥在中心,众星捧月一般接收着周围各种好奇的提问,浮夸的赞美。

他应对得体,仿佛天生就是为这样的场合而生。

装模作样。

心里冷哼一声,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拉开弓练习起来。

新手的箭靶距离虽然只有十米,但拉弓姿势却不会因为距离有任何变化。练了三组,我手臂开始酸胀,之前已经能做到八环内全命中,此时因为体力的流失,准头下降,非但不能命中靶心,有时甚至会脱靶。

我咬了咬牙,开弓又放一箭。结果不仅箭射歪了,弓弦回弹的时候更是打在手臂上,在手肘处打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紧抿住唇,好胜心趋势我又抽出一支箭搭上了箭台。

瞄准中,执弓的那只胳膊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握住。

“姿势错了。胳膊伸直,然后转肘。”一股浅淡的,经常能在寺庙大殿里闻到的檀木香味涌入我的鼻端。

我浑身一凛,偏头看去,摩川注视着我的手,并没有在看我。

他调整着我的姿势,将我横着的手肘掰直,让胳膊呈现出一条流畅的直线,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后拉。

“手肘上抬,不要耸肩,瞄准后直接撒开。”

到这会儿我才发现,他竟然比我还要高一些,188或者189的样子。

背后隐隐传来另一个人的热量,我觉得有些别扭,但别扭之余,心底又浮现出一股不能输的倔强。

淡定点,自然点,他一个恐同的人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

“射。”有些冷淡的声音拂过耳畔,我手指下意识地松开,飞箭如虹,精准地射中靶心。

我怔然地望着那支箭,回过神时,身后的人已然退开。

追寻着记忆中的要点,我没敢多练,怕等会儿上场体力不够,感觉差不多了,就回到了队伍。

棚葛队的另三人正在算场上的分数,算下来我们最后要得四十分才有夺冠希望,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得命中十环。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没事,重在参与,今年不行,明年再比嘛!”涅鹏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尽管上,不要有顾虑。

棚葛队的几人也纷纷附和。

“是哟,能参赛已经很好了,得不得第一都不要紧。”

“明年我们练好了继续比!”

“继续比!”

可能是心态好的缘故,身体放松了,反倒生出股锐不可挡的气势,虽然没有全部命中十环,但棚葛队的其他三人在第二轮也取得了三箭二十七分的好成绩。

最后一箭,哪怕我射中十环,棚葛队也是赢不了的。

既然这样,何不一搏?

望着远处的箭靶,我闭上眼,沉心静气,嘈杂的人声远离了,皮肤被微风吹拂,周身的空气好似染上了一股似有若无的佛香。

“心静,则手稳。”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荡开。

缓缓睁开眼,我搭上箭,抬起弓,视线里只有五十米外的鬼头靶。

“瞄准了,就不要优柔寡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从耳道钻进大脑,控制着我的思维,让我只能跟着他的指示行动。

“射。”

开弓,瞄准,放箭的动作与脑海里那个“射”字几乎重合。片刻后,远离的声音重新回归,四周爆发出如雷的欢呼。

我那一箭,准确命中鬼头靶。第二轮棚葛得分四十七,完美翻盘逆袭。

第9章 这里不是你的寻欢场

冬丰节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

往日太阳下山,八点多的时候,棚葛早就万籁俱寂,路上不见几个行人。今日在村里最大的广场上,众人却依旧载歌载舞,推杯换盏。

一张张矮桌围绕着篝火排列,桌上除了暖身的酒,还有一些果干和瓜子。层禄人三五聚在桌边,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

“这一杯敬柏胤,他今天可太为咱们夏人长脸了!”严初文说罢,与郭姝一同端着酒碗朝我敬来。

我一手搂着怀里的狗子,另一只手忙去端桌子上的碗。

“过奖了,举手之劳而已。”浅浅抿了口酒,我的视线不自觉飘向正东主位上的人。

摩川偏着头,正与身旁的涅鹏沟通着什么,不时轻轻颔首。这样欢快的氛围里,他的坐姿依然不见放松,维持着言官的威仪板正,背脊挺得笔直。

可能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说着话,准确地往我这边看来。

我视线不避不闪,遥遥隔着篝火,勾唇朝他举了举手里的碗。

就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这一次他也选择了无视,直接移开眼,仿佛根本没看到我。

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他真的如我所想般行动时,并不觉得恼怒,反而有些好笑。

“对了,‘拉结罗’是什么意思?”我将碗放回桌上,询问在场的两位民俗学专家。

严初文一愣:“拉结罗?你早上去过神庙了?这三个字是一种赐福,字面意思就是‘神胜利了’。”

“嗯,去了。为什么摩……频伽赐福的时候要说这句话?”我继续发问。

“这个就跟当地的山神文化有关了。”郭姝剥着花生米道,“层禄人认为,沧澜雪山是山神的领地,他们是山神的子民。厝岩崧能够和平安定,都是因为山神战胜了鬼邪,消除了灾厄的关系。‘拉结罗’既是喜报,也是对神明的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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