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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尊(5)

第二个是十六岁情窦伊始,在一次诗会上一见倾心的男子。那个人啊,像一束光,毫无预兆的直直射入了她无染尘埃的世界,瞬间变得绚烂多彩。她笨拙的想要追求和守护这段懵懂的感情,却被狠狠的推入了谷底。

而眼前这个男子,他说他不要识字,一句话否定了她心中认同的所有男子的形象,大致回想了下,似乎还真是他说的那么回事,真是凄凉……

万堇帆顿时涌起一种无力感,父君死时的情节暮暮浮现在眼前,那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死不瞑目的看着宝崇殿的方向,可是母皇却连他阖眼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来。那双枯瘦如材的手还攥着母皇送他的飞凤衔玉簪,到死没有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说一句话。

   那么,那个她眷恋的那个人呢?如果如愿嫁给三皇姐万堇君,怕也是走同一样的路吧。点上最美的胭脂,欢喜的披上嫁衣,过上一段郎情妾意的甜蜜日子,然后在三皇姐有了新欢后,黯然伤神的过完哀怨的一生。他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那么嫁进三王府后呢?呵呵……除了自己,怕也没几个人会深切的记得京中原来还有一个他。

可是即便如此,男子有无学识都是一样的命运,多一技傍在身,总要强上很多,却不知他为何这般偏激,便又开口道:“你想法为何如此悲观,读书识字也算是一项本事,有种比无好。再说女子也并非你说的那般凉薄,在你口中,女子好似不把男子当人一样。”

竺夏哂笑,直视万堇帆,咄咄逼人:“女子识字后性子变软,却还是一家之主,男子识字后幽幽柔柔,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一番,这个要顾忌那个要顾忌,生怕丢了身份,却没想到反而给了女人更多欺辱的机会。”

万堇帆一愣,虽觉他的话太过固执和偏激,但一时间也没找出理由来反驳,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就这么毫无忌惮的鄙视着你,让人不由得滞住。

竺夏头一仰,傲气天成,透着一股子泼辣的狠劲:“十六年来,我只知道,如果一个人软上一分,别人就欺你三分,你若狠上三分,别人就惧你十分。”

万堇帆手指一颤,将竺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倏尔哈哈大笑起来,很好,很好,连一个不识字的男子都比她强。这么多年的书真是白读了,怪不得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什么亲情血脉,什么男女情爱,什么是是非非,全都是狗屁!她被这层漂亮的外衣蒙蔽了十七年,如今才知道里面全是败絮。真是讽刺!

竺夏听着她不可遏制的笑声,突然觉得这个他崇敬的人变得无比可怜,玉白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红晕,虽然在笑,可是两道长眉却是紧皱的,一双手也紧紧握成拳,似乎要将什么捏碎一样。

“小姐……”竺夏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只是万堇帆的表现太过癫狂了些,让他心中不免别扭。

“呵呵……很好……”万堇帆用手揩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指着桌上的书道:“那你刚才为何要死死盯着我的书看?”

竺夏眼神一暗,隔着烛火朦胧的光,呆呆的看着万堇帆所指之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爹爹生前是镇上有名的才子,也有过这样一本书。在我还小的时候,爹爹曾抱着我,读给我听,我虽不识字,但认得上面的画。”

万堇帆有所思的看了看书本,忽而惨然笑道:“这书也是我爹爹给我的,可他却从未抱着我给我读过书……”

在竺夏的记忆中,爹爹是个温暖的存在,是这个世上对自己孩子最好的人。对于万堇帆的说法,他并不理解。

万堇帆忽然脸色一寒,手指摩挲起桌角那本厚厚的《八国通史》,沉声对竺夏道:“你先出去吧。”

竺夏对这些做主子的反复无常已经见怪不怪,拿着托盘安静的走了出去。

万堇帆目光深沉的看着竺夏走出门,而后翻开《八国通史》的扉页,食指在山脉河流纵横交错的粗糙地图上划了几下,冷笑起来。

计图

成安柳惊奇的发现万堇帆不看书了,似乎把那一套酸儒之气束之高阁。

在一夜之间。

夏季的晨曦来得早,万堇帆削瘦的身影立在花圃之中,氤朦雾霭淡淡的阴影下,恰似融入一般,像晕染的墨画,轻巧的挂在那里。

成安柳收起拳脚,结束晨练。这是她连着三天看到万堇帆一动不动站在花圃中发呆静思。这个女子有太多不符合这个年龄的东西,安静得诡异,深沉得阴怪,有时像死寂的潭水,有时又像天际漂浮的一朵闲云,反正完全没有一点十七岁少女该有的朝气蓬勃和好动活泼。

竺夏轻手轻脚的走至万堇帆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花圃。成安柳立即迎了上去,听得竺夏恭敬的唤了声:“成小姐,该用饭了。”

成安柳不在意的应了声,转而看向表情平淡的万堇帆,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却只是徒劳。

万堇帆感觉到她频频向自己投来的试探的眼光,终于给了点反应,但也只是懒懒的翻了翻眼皮,斜了她一眼。

成安柳狗腿的跟上前去,嘻嘻问道:“近三日都没见小姐看书了,不知……?”

万堇帆仍是没用任何表情,倒是竺夏面露惊讶,有些不置信的看了眼万堇帆。成安柳察言观色惯了,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竺夏的表情,再回眼仔细看了眼万堇帆,还是没能找到破绽,但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

“谁说我没看,晚上在屋里看了,早上站在院子里背,顺着背一遍,再倒着背一遍。”万堇帆飘忽的语气都能淡成一丝青烟,令人捉都捉不住。

成安柳一噎,瞪圆了眼睛盯着从容的万堇帆,心中郁气陡然膨胀,然后压下去,再膨胀,再压下去,再……再……成安柳觉得自己绝对会折寿的。

顺着背一遍,再倒着背一遍……顺着背一遍,再倒着背一遍……

敢情她每天早上那么虔诚的站在院子里,是……在……背书!自己竟然会认为她终于要奋起,指点江山了……看来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如若别人说这话,成安柳还不怎么信,但这个人是万堇帆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比起指点江山,她更愿意相信她是在背书。

竺夏也是深信不疑,万堇帆在他心中就是个满身书香气的软弱书生,万堇帆就是书,书等于万堇帆。

何婶笑呵呵的端上一大盅小米粥,送到万堇帆面前:“小姐,趁热喝。”

万堇帆像向婶点了点头,接过小米粥,再用筷箸夹了个馒头,细嚼慢咽的享用起早餐。

成安柳最见不得人做事慢条斯理,万堇帆的所有行为都是她的大忌讳,来了这么久了,她非但没习惯,反而越来越厌恶,其中最见不得的就是万堇帆用餐,比蜗牛还慢。

竺夏倒是完全不一样的想法。他也在大户人家做过事,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万堇帆的优雅气度,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自成的矜贵,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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