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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此时(43)

阮蓁看着手上的药盒,这种药她吃过一次,在他们初次的第二天,她很清楚这是什么,事后七十二小时内服用的避孕药,昨天晚上,裴砺要她的时候,任何防护措施都没有。

阮蓁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应该夸奖裴砺体贴吗?在医院,她和裴砺分开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她甚至不知道裴砺什么时候问医生拿的药。

多么迫不及待的防患于未然,裴砺怕是为她可能怀孕的猜测惴惴不安了整个早上吧。

就那么害怕事实由不得他不负责吗?

把药揣进上衣口袋,阮蓁转头看向她深爱着的男人,“今天要是,真有了呢?”

裴砺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神色滞顿几秒,但没有回答。

他薄唇紧抿,下颌硬朗的线条,此时在阮蓁看来冷硬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阮蓁顿时觉得通体彻凉,她没再说话。车里暖风开着,她浑身却像是跌进了冰窖一般。

可能觉察到这一阵沉寂不同寻常,过了半晌,裴砺放软了声调,“现在,还不是时候。”

阮蓁目光转向窗外的车流,眼神中尽是哀凉。她和裴砺,一对年龄适婚的男女,未婚先孕,她一个研究生还在读的学生都没惧怕,裴砺怕了。

她呵地笑了声,“你说的对,我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怎么能被一个孩子捆死在你身上呢?”

裴砺眼色瞬间变得深沉,他最直接的感觉就是阮蓁这句话说得让他心里很不舒坦。凭心而论,他是喜欢阮蓁的,甚至,在他们耳鬓厮磨的很多个瞬间,他脑子里都曾闪过一生一世长相厮守的念头。

可是,结婚生子这回事目前还不在他的日程中,而且,阮蓁吗?裴砺一时自己也茫然了。的确,阮蓁很好,被如斯美人深深地迷恋和心无旁念地依赖着,对任何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来说,都无法抗拒的绮梦。但是,她对于妻子这个称呼,好像又不够。

哪里不够,裴砺一时说不上来,或者,他下意识地不愿再往深处思考。

……

本来以为裴砺会直接把她送到学校,但是阮蓁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是小区的地下车库。

她一眼裴砺,利落地推门下车,裴砺很快也跟着下来,攥住她的胳膊,不容拒绝地把她拉到旁边一个车位前站定。

车位上停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Cayman,鲜红的车身流线优美,锃亮的漆光可鉴人影。

裴砺把钥匙塞到她手上,又抬手捏一下她的面颊,“这就是生日礼物,喜欢吗?”

阮蓁都有些恍惚了,裴砺说的话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因为对他们的未来从来没有做过打算,所以,裴砺现在来给她补偿吗?

她极力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魂萦梦牵的男人。

跟她对视片刻,裴砺神色中现出一丝不忍,他把眼光转开了。

阮蓁突然想起开学填表格那天,无意中听到的两个女同学的谈话,她们说,“咱们研究生院也出了个被包养的货色。”

阮蓁眼眶润湿,但她却笑了,枉她一厢情愿地以为清者自清,呵,她一直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不是,有什么不是,恐怕,连裴砺也是这么看待她的吧?

阮蓁把钥匙塞回裴砺手里,颤抖的声线艰涩地说道,“我要上课了。”

裴砺反握她的手,却被她重重地甩开。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快得像是逃似的,她听见裴砺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但是离开的脚步丝毫没有缓滞。

够了,真的够了,她不用裴砺再告诉她,她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管感情上的波折多么让人不如意,生活还在继续。

下午四点,按照原定的行程,阮蓁和她的同学一起上了去A省的火车。出发前裴砺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都没接。

古朴的小镇,走在斑驳的石柱粉墙间,阮蓁信手拍下屏墙青砖鸳瓦叠叠,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这样石头一般的冰冷和坚硬,才能风雨无摧地屹立百年。

她已经郁郁寡欢好几天,叶琪则在一旁劝她:“软软,就我这个旁观者来看,裴砺对你好像还是不错的,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你就别太往心里去了,啊?”

阮蓁按下快门,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叶琪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阮蓁也不说,但阮蓁这样闷闷不乐也不是办法。

她倒不怕裴砺被阮蓁冷落,她心疼的是,阮蓁这几天对裴砺不假辞色,更多的是苦了她自己。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而且能不能折腾到裴砺还是个问题,阮蓁的整个世界都是裴砺,可是,男人的世界眼界,大了去了。

上午的采样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走在青石小路上,走着走着,阮蓁突然停下了。

她清楚地看见,前面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她们朝着前方走去,黑色的毛呢大衣,身段颀长,背影熟悉得让人揪心。

阮蓁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她瞬间就想起去年的十一月在日本,今年大年初二在老家,裴砺不远千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叶琪跟在她身后,阮蓁走近许多,才看清,前面的男人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俨然不似裴砺那样挺拔。

她脚步停了下来,同时,整个身体都是亢奋过后抽了筋骨一般的虚空无力。

有的人,理智分明让你抗拒他,可是,情感上又对他无休无止地期待着,阮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此刻这样分裂过,这就是常言所道的欲罢而不能吗?

晚上,她终于拨通了裴砺的电话。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这个时段,裴砺应该已经忙完了所有的公务琐事。

短短的几声嘟音,阮蓁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电话通了,她听见裴砺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阮蓁?”

裴砺叫着她的名字,语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她没说话,裴砺又确认似的问了一次,“软软?”

阮蓁喉头一哽,但是心却像是水面薄薄冰封倏忽被石块击开一个罅隙,而后持续已久的冰冻摧枯拉朽似地层层裂开,很快,淹没在涟漪荡漾的水面下,再也不见。

这个电话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手机发烫,裴砺都没有挂断的意思,其实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分别几天的日常琐碎,阮蓁一开始还有些局促,说着说着就坦然了。

一直到电话挂断前,阮蓁想到什么,突然叫了声,“裴砺。”

她听见裴砺在电话里很快地应声。

阮蓁思忖片刻,支吾道:“那车我开不合适……我是说……”她先前打过腹稿,可是话从嘴里出来还是零碎不堪。

裴砺爽朗地笑了声,“明白了,是我欠考虑。”

……

一直到电话挂断,裴砺心情都是很不错的,阮蓁对他不搭不理好几天,到今天晚上才总算是云开月明了。

他不得不承认,阮蓁跟他置气真是件让人糟心的事,更何况,他这几天一直在筹备回卓远的事,明天的董事会临时会议,就要宣布对他的任命。他真的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后院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