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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白雪歌(43)+番外

紫宸道君微微点头,长垣从云梦泽捡回那红发小童的事先前便同他说过,然而他终究觉得有些地方实在蹊跷,不由道:“你说昭炎是云梦泽内仅存的水族,可我瞧他周身并无半点水泽灵气,倒是一身赤焰火气,你难道不觉得古怪么?”他说着,又看向师弟的神色,叹了口气,“是了,你一定也有所察觉,所以才为他取名为昭炎,对么?”

第二十六章

长垣微一犹豫,点了点头:“他确实是火行之象,而且身上连一丝妖气也无,我也怀疑他并非云梦泽内的水族,然而却又看不出他的来历。”

“不要说是你,连我也猜不透这孩子的身世来历,”紫宸道君说到此处,又微微叹息:“他既来历不明,便是你一心想救他性命,也可将他寄养在下界地仙的道观中,又何须偏要带到灵台,还要收作弟子?”

长垣望着他迟疑良久,又低低苦笑:“说起为何,连我也不知为何。还记得先前收昊元为徒时,他是修道入门,早已成年,又沉稳持重,我这懒散性子,何曾授过他什么课业。他的那些仙法教化倒有大半是在灵台自己领悟的,我不过每年较法之日考查一下他的进境,再训诫几句日常的教诲,一年大约也就说得上一次话。我总是在想,或许便是因为我一直对他疏于管教,也不曾关心过他所思所虑,这才致使他心生邪念,堕入魔道。而昭炎么……”他提起幼徒,唇边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或许是他合了我的眼缘吧,我一见他就十分喜欢,况且我先前未带过这样小小的徒儿,如此事必躬亲地照料他,倒也别有乐趣。他虽有些乖戾暴躁,却也算耿直可爱,又是初登仙界,许多事都不懂,好像比旁人更依赖我一些,我不免就愈发生出宠溺之心,还请师兄多多见谅。”

紫宸道君却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若是说你喜爱幼徒,今年刚入山门的允参允商兄弟岂不是更加合意的人选。他二人应昆仑山下灵韵而生,天生的仙根仙骨,资质更是难得。允商虽年纪小些,却性情稳重,潜心修道。那允参虽生性跳脱,然而聪慧过人,将来必是上仙人选,你何不将他二人收做徒弟?”

长垣自是知道允参与允商,早先见那两个小仙童时,就觉得他们生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确实让人喜爱。反观自己那徒儿,红发红眼,性子又倔,一丁点事便气得横眉竖眼,天生便有些戾气,似乎跟那两兄弟难以相较。可他一旦想起昭炎抱着自己膝盖温声撒娇的样子,却又觉得十分可爱,故而微笑摇头:“师兄道法高深,桃李满门,座下三千弟子皆同沐师恩。我这人却懒散惯了,只教昭炎一个已是精疲力竭,又怎敢再收别的徒弟。”

紫宸道君却忧虑地看向他道:“我先前见昭炎时,便察觉他性情暴烈如火,哪有一点修道者应有的淡泊平和之意,怕只怕你如此费心教导,他将来仍是难以登仙。

长垣听了此言,并未反驳,只是垂目低笑:“师兄,我自接他回来,便看出他并无半点成仙的资质,可是那又如何?先前昊元倒是资质奇佳,却偏偏入了魔。”他目光渐沉,低低道,“我收昭炎为徒,或许正是因为心里不肯认命,不肯让人觉得我就这么不堪为人师。所以……我想用尽毕生所学,好好教导那个孩子。便是将来他无法飞升,只能在凡间做个散仙,或是地仙,都无关紧要。只要他心怀善念,不要踏上邪道,我便心满意足了。”

紫宸道君听他话语拳拳,已察觉他的心意不可动摇,便复又叹息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再多说什么便是。”

等他从晨宫中出来,看着头顶青青天色,又稍稍出了片刻神,这才转身向披云崖走去。早课过后的披云崖本该十分安静,今日却有些喧嚣,原来是两个青衣童儿在崖边手持竹帚,嬉戏打闹。其中那个乌发雪肤的童子一眼瞧见了他,赶忙扔了竹帚,向他跑了来,嘴里娇声喊道:“小师叔。”

另个童子却生得发色雪白,眉心中一抹细长的朱砂印记,容色出尘,跟在那乌发童子后向他跑了两步,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只远远喊了一声:“小师叔。”

他微笑着看向这两个童儿,而后斜身坐到了一方青石上,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过来。”

乌发小童立刻毫不客气地攀上他膝盖,那白发小童却是犹豫了一会,才慢慢走来,在他另个膝盖上坐下了。

他左右搂住这两个童儿,忽而压低声音,语气不善地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欺负了我徒儿来着?”

白发小童微微一愣,立刻结结巴巴道:“我……我没……”他惊慌失措,半日也没说出话来。

他同伴却不像他这样无措,只撅起嘴巴道:“小师叔,明明是你那红毛小徒儿蛮不讲理,你怎么尽护着他。”

长垣在他脂玉般的小脸上轻轻一捏,低笑道:“我护着自家徒儿,有什么不对?你与昭炎起争执时,你师尊不也护着你么?”

乌发小童立刻没好气地道:“师尊才不护着我们呢,那天讲道结束后师尊便把我和九皋好一顿训斥,又罚我们这十日在此洒扫论道坛,说什么既为净坛,也为净心。我瞧那昭炎鲁鲁莽莽,才需要净心呐,怎么不罚他在此洒扫?”

长垣被他气得笑了出来:“你再编排昭炎,我便去告诉你师尊知道,你跟九皋根本没有认真洒扫,只知道在此嬉笑打闹。”

乌发小童听了这句,面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懊恼道:“小师叔以前明明都护着我们,现下为了那个红毛小鬼,就不管允参了么!”

长垣面色一沉,皱眉道:“你再叫昭炎什么红毛小鬼,我可真的恼了。”

允参听他口气不似平常,竟很有些严厉,不由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我往后不那样叫他便是,”他说着,又揽住对方的脖子撒娇,“小师叔不准恼我。”

长垣本就疼爱这个新入门的师侄,此刻见他做小伏低,自是再生不出气来,将他脑袋一揉,又看向披云崖。只见那论道坛上清清爽爽,竟无半点落叶浮尘,不由奇怪:“你们在此玩耍也就罢了,这论道坛又是被谁打扫得这样干净?”

一旁不敢作声的九皋此刻才抬起头来,低低道:“是……是允商来帮我们打扫的。”

长垣微一抬眼,这才看见远处还有个青衣小童,执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竹帚,正在仔细清扫地上的落叶。仿佛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小童抬起头来,恰好与他对视,而后乖乖稽首行了个礼,却没有向他跑来,只是低下头继续打扫。

长垣收回目光,又望向膝上那眉清目秀的乌发童儿,伸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你倒好意思,让你弟弟替你受罚。”

允参满不在乎地仰起脸道:“是允商自己要来帮我的啊,”他眼珠子一转,又问,“听说昭炎回去,小师叔只罚他在琼华殿闭门思过,这些天连早课都不用上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