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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45)+番外

“白凡,我不是差你回城准备调集军备补给么,怎么又回来了?”百里霂眉头一拧,“是补给出了问题?”

白凡一面喘气一面点了点头,脸色非常不好看,声音却还是低的:“将军,末将回城之后才得知,原本应该五日前到的军需直到现在还没运到。”

百里霂变了脸色:“还没到?”

“是,”白凡喘息了几口,继续说道,“所幸城中粮草储备还够,杜州牧调集了各郡的稻米燕麦和马草,一时还饿不着。”

百里霂脸色没有一丝缓和,冷得像附了一层冰霜,直直地瞪视着他。

白凡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只是军械方面有些吃紧,这些天一直靠弓弩营硬撑着,箭矢急需补给,可灵州军库里已没有多少存余了。几年前的旧式箭还有几万支,但是箭杆都已腐朽,箭头也大多锈蚀了。”

百里霂听到这,咬着牙阴恻恻地笑出了声,话语中带着显然的恨意:“原来这一战不是北凉人要绝我,而是大炎朝中有人宁愿压上灵州九郡,也要绝我的性命。”

白凡怔怔地看着他:“将军的意思是?”

“你还不懂么?这批军备若不是有人暗中阻挠,怎会至今没运到,一群食君之禄的饭桶,巴巴地把自己的土地送给外族。他们以为,没了灵州一线屏障,他们还能做得成藩王,做得成公侯?愚蠢!”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额角已隐隐有青筋暴起,显然怒极,白凡一时不敢接腔,只是侧头暗自思虑。

“报——”

大军后赶来一匹单骑,百里霂微微抬眼,低声道:“是斥候。”

那名斥候头发蓬乱,衣甲上还覆着不少冰雪,很有些狼狈的样子。行到百里霂面前,立刻翻身下马,似乎有些颤抖:“属下参见大将军。”

“曲将军的大军到哈丹库仑了没有?”

斥候伏在地上,双手都插进了雪地里,声音里隐隐有些悲戚:“大将军,属下没有找到那支大军的踪影……”

本来围拢来的几名将士听了这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喝道:“你说什么!”

“两天前哲尔古附近起了一场大风雪,”斥候低声道,“是白毛风,等属下赶到那里时,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全然不见骑兵路过的痕迹。”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在这行军数年,十分清楚大批骑兵路过之后,再厚的雪地都会被掀开,露出泥土的颜色。如果一点痕迹也没有,那么必然是大军失散或是被积雪掩埋了,白凡想到这,觉得心都凉了大半,怔怔地把目光转向将军。

百里霂依然是起先半垂着头的样子,他看着斥候的头顶,忽然道:“你起来吧。”

斥候一怔,随即领命,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渣,准备告退,却又被叫住了。

“你下去后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此事。”

“是!”

百里霂看着他退下之后,低头抓紧了缰绳,眉头紧锁着,像是陷入了沉思。

“将军,不如让属下带几个人再去哲尔古一趟,说不准能找到曲将军他们。”宋安急切地说道。

百里霂阴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宋副尉,如果曲将军他们逃离了大风雪,你去不去找,他们都会回来的。”白凡低声说道,“如果真的有不测,那我们做什么都晚了……”

苏漓一直听着,到这时才开口道:“将军,依卑职看,此时该退。”

“嗯?”

“退回灵州城,城墙坚固,易守难攻,粮草也足够,”苏漓看着他,“而且,就算建墨的军备等不到,我们还可以想别的法子。”

百里霂微微颔首:“眼下也只得如此,”他一抬手,“白凡,你现下带着我的手令去函州,借调那里的军备和士卒。”

“末将领命。”

宋安问道:“将军,现在回启郡么?”

百里霂一顿,手指在腰间的剑鞘上敲了敲,忽然拨转了马头:“不,我们从霍郡回城。”

然而全军转向行出不到八十里之后,烽火营校尉李廷就急切地上前禀道:“将军,西南方向有骑兵逼近。”

百里霂略微吃惊:“多少人?”

李廷面色凝重地摇头:“还不清楚,但绝对不止万人,恐怕半个时辰之类就能到此。”

“看来我当真低估了乞颜,”百里霂一顿,“前方若是他的全数十万大军,我们恐怕……”

李廷低声道:“将军,撤吗?”

百里霂摇头:“现在撤也来不及了。”他忽然拔出佩剑,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散开,变雁字阵。”

随着军旗号令,中军转向左侧,轻骑和弩手由两翼转上,变为先锋,而余下轻卒则变作了中军的阵营。旗手高高地打起大旗,旗上的火红花纹在白茫茫的雪原上格外显眼,百里霂从旗下缓缓带着坐骑前行,他带上了重盔,额铁下的眼神像刀子一般的锐利。

远方的地平线上已扬起了雪尘,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随着敌军越来越近,百里霂的神色却放松了些,对身边问道:“领头的是谁?”

宋安眼力极好,立刻答道:“是巴特尔。”

百里霂点头:“看来北凉人也来了一招分兵之策,你们稳住,不必急着冲锋。”他交代完,一带马就冲到了阵前。

领头的北凉武士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仍然袒露着结实粗壮的左臂,左眼灰翳,满脸杀气地冲了过来,远远地便叫嚣道:“只会逃跑的百里噶都,你怎么不跑了!”

百里霂自然知道噶都是北凉语里骂人的话,意为畜生,但也并不生气,微微摇头,用北凉语答道:“巴特尔,你在我面前逃跑的次数可不少,你难道忘了左眼是怎么瞎的了么?”

当年被百里霂一箭射瞎左眼一直是巴特尔的切肤之痛,他眼珠血红,拔出马刀指向百里霂吼道:“狡诈的中原人,只会在背后使用奸计,你敢与我正面决战么!”

百里霂原地不动,只是微微笑道:“论虚伪奸诈,我又怎比得过你们乞颜大汗。几个月前若不是我派兵解了你们汗王之困,你以为他现在还能做这个大汗?”他在巴特尔身后扫视了一遍,又道,“与乞颜许久不见,怎么他变得如此胆小,竟不敢与我对战。”

巴特尔仰天长笑:“这是你运气不好!如果你是向东走,便能有幸死在我们大汗手里,可如今只能死在我手里了。”

百里霂没有答话,策马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一提缰绳,逐日猛地人立起来,高声长嘶,向前猛然跃去,几乎跃到了巴特尔的面前。巴特尔吃惊地张大嘴巴还未来得及反应,长枪已划破呼啸的风声指到了他胸口,持枪的男人嘴角有抹蔑然的笑意:“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巴特尔被乞颜从奴隶提拔到将军,后来威震草原,自然是十分勇猛的武士,并没有被这突然的杀招吓得惊慌失措。他纵马侧到了一边,提起身后的巨大铜锤,格住了接下来的攻势。他知道对面那个黑甲将军的枪术,像是毒蛇,总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人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