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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41)+番外

百里霂并没有看他,更无回应,目光直落在泸晏王的身上,突然道:“原来泸晏王也在此,末将失礼了。”他说完便躬身作揖。

泸晏王有些吃惊,也欠身回礼:“百里将军言重。”

“王爷府上好快的马,”百里霂淡淡一笑,看着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补充道,“锦州离此千里之遥,退位的消息虽然紧急,王爷来得却比末将还要早。”

泸晏王微一皱眉:“只因太妃身体欠安,又思子心切,故而数日前召本王赶回都城,没料到恰逢此等变故。”

“原来如此,不知太妃如今可还安好?”

“托先帝洪福,太妃如今已大好了。”

梁知秋见二人都放下身段,谈得十分笼络,额上不由急出汗来,他看了看身侧的韩太傅,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却听百里霂忽然道:“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在建墨,藩王无旨入京,怕是会遭人话柄。”

泸晏王脸色一变,还未开口,百里霂的下一句话已接着来了:“不过王爷想必不怕授人话柄,否则也不会私自领兵入驻建墨,挟持朝廷官员。”

“将军此话是何意思?”

百里霂笑了笑:“本将是武夫,说话不会兜兜转转绕圈子,不像你们在朝堂上争论半日,也争不出什么。”

他这几句话咄咄逼人,眼看泸晏王变了脸色,中书令蒋嵩忙上前两步,向百里霂长揖,高声道,“将军是先前平乱的大英雄,想必这次将军也可力挽狂澜,说不准能将退位的皇上找回来。”

百里霂冷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嵩诡谲地压低了声音道:“在下是说,将军应该再明白不过,皇上是为何退位,毕竟大将军与皇上嗜好也相近……”

他话未落音,耳边突然掠过金铁之声,接着脖颈上一凉,那柄重剑已架上了他的脖颈,剑锋上还带着未干涸的血迹,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几乎把他吓呆了,腿一软几乎就要瘫下去:“你……你……”

有人在身后惊慌地喊道:“将……将军,圣上面前,不可胡来。”

百里霂笑得有些阴翳:“说不准,圣上也等着我这一剑劈下去呢。”他看向坐在龙座上的那个身量不高的少年,正看见小皇帝抿了抿嘴角,将一丝笑意憋了回去。

“当年刚入朝时,有人说我是屠狗之辈,想必蒋大人也不想就这么被我屠了,”他松开拎着蒋嵩的手,收回剑,“本将与泸晏王说话时,还是不要插话的好。”

蒋嵩惊魂甫定,在几名同僚的搀扶下早退到了一边,哪敢再上来找死,一时间众人全都向两边退开了些。

百里霂缓缓抬起剑,将剑上的血迹对着泸晏王:“这是方才拦在宫外的那些黑衣侍卫的血,他们是谁,想必王爷很清楚。建墨城是大炎的都城,历来戍军无旨也不敢入城,更何况是藩王军队,王爷以为皇上退位之后,这建墨城就无人能管了么?”

泸晏王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是要发怒,却又惶然,怔了许久,竟没说出话来。

忽然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新帝整拢衣襟走下了王座,慢慢地踏下玉阶,向殿中对峙的两人走来,他伸出手道:“百里将军先将剑收了吧。”

等到百里霂将剑收回鞘中之后,站在一旁的韩太傅忽然道:“泸晏王私自带兵入建墨,百里将军殿前拔剑,按律都是大不敬之罪。”

年少的皇帝看了百里霂一眼,冠冕上的垂珠轻轻晃了晃:“今日多番变故,误会重重,想必王叔与将军都是无心之失,不予处罚。此外泸晏王与李太妃母子情深,朕便恩准王叔接太妃去锦州颐养天年。”

泸晏王一怔,也只好回道:“谢陛下圣恩。”

百里霂此时已将剑束回腰间:“方才是末将鲁莽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末将愿将手下一支精兵送于王爷,以作赔罪。”眼看泸晏王露出惊疑之色,他又笑道,“王爷带来的士卒折损了不少,剩下的也都被左右武卫收押,看来只有让末将的人马送王爷回封地了。”

这显然明为护送,实为看押,泸晏王怎会不明白,但眼看大势已去,却也只能从牙缝里慢慢回道:“如此,就多谢百里将军费心。”

百里霂不再看泸晏王难看至极的脸色,而是转向身边的小皇帝,欠下身:“臣……”

小皇帝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将军请跟朕来。”

百里霂心中多少还是将这个少年看做一个孩子,并没有太多拘束顾忌,进入空旷的后殿之后并没有再见礼,只是扶着剑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小皇帝面上微微露出些淡薄的笑意,轻声道:“这次的事,多谢将军解围。”

“陛下谬赞,臣此次并未出力,多亏左右武卫的两位将军调度得当,又加上前些时候建墨之乱绷紧的那根弦还未松下去,泸晏王带的人也不多,所以……”他顿了顿,又带些关照的口吻,“都城中十六卫禁卫军虽然在近几年松怠许多,但根基还在,只要勤加督促操练,必然能保住陛下固守一方。”

少年轻轻点头:“朕知道。”他偏过头,眼睛看向百里霂,“将军是否怪责朕没有加罪泸晏王。”

百里霂略微踌躇,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初登国祚,虽然应当谨慎行事,但这次却是个除去泸晏王极佳的良机,就这么放他回去,”他低声一叹,“有些可惜了。”

新帝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将军,北凉的盟约是不是快靠不住了?”

百里霂一怔,没料到他会突然岔到那件事上去,他并没多做迟疑:“不错,此间事一了,臣就要立刻赶回灵州,恐怕这个秋冬就是北凉王乞颜卷土重来之日。”

“会是一场恶战吧,”少年喃喃道,似乎有些出神,“泸晏王在锦州根基牢固,兵强马壮,就算在朝中,也羽翼甚众。若是此时扳动了他……”

他低声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朕现在还不足以同时应付内忧兼外患,泸晏王的事先忍忍不妨,只能等将军平定北疆之后再作打算。”

百里霂看着年少的新帝,被冠冕的阴影挡住的脸庞还略显稚嫩,早已不复先前在东宫侃侃而谈的豪气,像只被束住羽翼的雏鹰,他微微垂首:“陛下能想到这么长远,确实难得,是臣鲁莽了。”

少年交握的两只手掌用力得有些发白:“朕何尝不想同将军那样快意,将那些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手刃殿前,可是……”他苦涩地说道,“韩太傅说,先忍而后发,朕忍得一时,固千秋根基。”

百里霂心中一震,低声道:“太傅说得对,等陛下再长大些,根基稳固,群臣敬仰之时,那些藩王的势力都不在话下。”

少年点了点头:“多谢将军,朕记下了。”

“还有一事要禀报陛下,臣此次回灵州之前,会留下一支避役营的精卒供陛下差遣。”

“避役营?”

“这是臣私下训练的一支队伍,无论是密报潜行都十分在行,若是有十六卫不便处理的差事时,陛下可以用着他们。”百里霂取出袖中的黑色令牌,“他们的统领叫于奚,从今天开始,他们所听命的只有陛下一人,就算陛下下令取百里霂的人头,他们也必然会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