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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21)+番外

百里霂点点头正要说话,却看见军中录事郝韬正快步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个年纪轻轻的小文书。

整装待发的十几名轻骑都只穿了皮甲,挎着弓,看见郝韬,有人便开口打趣道:“郝老头,你也要跟将军去打猎吗?”

老录事板着脸道:“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那样颠。”

他上前两步对百里霂作了一揖,把身后的年轻人推到他面前:“将军,这是新任的军器监主簿苏漓,他说前几日整集书册时发现沙棘寨西侧的地图大都缺失或模糊不清,想去附近观测一番,重新绘制。听说今日将军要去沙棘寨附近狩猎,不知可否带上他?”

百里霂低头看着这小文书,点头:“我记得他,”他向身后亲兵道,“给这位苏主簿一匹马。”

苏漓低着头,有些难堪地轻声道:“卑职……不会骑马。”

“哦?”百里霂笑了笑,“在军中,就是文职也得会骑马,不然随军出征的时候难不成还要单为你做辆车?不会骑马,今日就现学吧。”

苏漓因为不服且忐忑,脸有些涨红了,应了一声,绷直了脊背站到一旁。

所幸亲兵牵来的只是一匹身量不高的小马驹,深栗的毛色,看起来也很温驯。苏漓小心地摸了摸它的鬃毛,然后费力地拽着它的马辔和笼头爬了上去,姿态笨拙,身后已有好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到苏漓面红耳赤地坐到马鞍上,百里霂挥了挥手:“开城门。”

十几匹骏马疾驰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只留下苏漓在城外一片空草地上打转,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小声抱怨道:“你倒是跑啊。”

小马偏了偏头,只管自顾自地啃脚边的嫩草。

苏漓又用力夹它肚子,叫了声:“驾!”

这次小马向前跑开了,不过没跑几步就故态复萌,慢慢停了下来。苏漓看着远方茫茫的原野和起伏的矮丘,半个人影也没有,心里除了急还有些气愤,收起了怯意,学着那些骑兵,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

小马撒开蹄子就向前跑去,险些把苏漓颠下马,他惊慌地俯下身抱着马脖子,用力抓着它的鬃毛,但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滑去,他狼狈不堪地喊:“停!别跑了!”

慌乱中他终于想起手中的缰绳,使劲一扯,小马长嘶了一声,停了下来。然而苏漓已是满头大汗,咒骂连连,他好不容易挪正了马鞍,坐直了些,重重地喘了两口气。

然而四顾一望他不由得有些傻眼,这里水草丰润,并不是沙土的地质,完全偏离了沙棘寨的方向。幸好这一带的地图他都熟悉,很快就大略推测出了所在的方位。

他伸手拍了拍小马驹的脖子,暗自琢磨这外袍的大袖实在不宜驭马,加上颠簸了一身的热汗,若将这碍事的外袍脱了也许还方便些。谁知他解开衣带后,刚褪了一只左袖,小马驹竟突然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然后发了疯般的冲了出去。

苏漓完全没有防备,被它带出了几步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跌在草地上其实并不很疼,但是等苏漓揉着膝盖站起来时,小马驹早已不见了踪影。

“回,回来!”他底气不足地追在后面喊道。

平坦的草原上连回声也没有,他来回踱了几步,又蹲到地上,重新画了遍去沙棘寨的草图,等确认了方向后,咬了咬牙,甩开腿向西北方向走去。

然而一个时辰后,疲倦和饥饿就碾碎了他想要徒步穿越草原的豪情,身上只有一件单袍,怀里只有绘图用的炭笔和粗布。肚子叫得比方才更响,他放弃般的躺到草丛里,将靴子扔到了一边。

就在他被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时,突然背后响起一阵轻快地马蹄声。

这时听到的马蹄声不免比平日的要悦耳许多,苏漓坐起身暗自盘算道:“这要是自己人那是再好不过,就算是北凉牧民,讨口水喝应该也不成问题。要是北凉骑兵……”

还没等他盘算完,已有人对着他头顶说道:“苏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尴尬地回过头去:“呃……将军。”

百里霂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你的马呢?”

苏漓站了起来,有些无措的:“……跑了。”

他低着头等着训斥,然而百里霂却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看着他。苏漓这才想起自己还衣冠不整的事,连忙抓起一边的靴子穿上了,又整了整衣襟。

“你的外衫呢?”百里霂将手上的弓挂好,偏头看他。

苏漓解释道:“天气太热,而且卑职不知道今天要骑马,穿的是广袖,刚才想脱了外袍也许会方便些,所以……”

“所以你就在马上解了外衣?”百里霂语气不佳地指着他,“你这件单袍颜色太鲜,怕是把马惊了。”

苏漓低头看着自己葱绿色的绸衫,又看了看百里霂的坐骑,向后退了两步。

他这副神情倒把百里霂逗笑了,他拍了拍爱马的脖子:“逐日不是那样惊乍的性子,”他向苏漓伸出一只手,“上来吧。”

苏漓狐疑地看了他那只手掌一眼,然后上前抓住,随即就被拉上了马,这匹马比之前的小马驹高出了许多,让他一瞬间有些眩晕。

他听见耳后那个声音说道:“你弄丢的那匹马是军中物资,要扣三个月的俸禄。”

苏漓尴尬地别过头去,岔开话:“将军,其他人呢?”

“又不是去猎猛兽,不必聚在一起。”百里霂说着,双臂绕过他,策动了缰绳。

苏漓一早就看见他马后那些份量不菲的猎物,照理该赞叹几句将军箭法无双之类,可他踌躇了半天,还是无法开口奉承。

最后倒是百里霂先开口道:“沙棘寨以西大多是狼群聚集,历来不曾在那里与北凉交战,你怎么想起来去查那里的地图?”

“这个……”苏漓怔了怔,“卑职听说沙棘寨以西有个北凉部族叫做哈图佐,那里的人与猛兽为伴,拒绝服从北凉大汗的统治。”

“不错,”百里霂点头,“不过这个部族在几十年前就消弭在北凉原上,至今也没有音讯。”

“卑职知道,但是万一有朝一日,哈图佐再次出现,而且听命北凉大汗与我军交战,那么沙棘寨就会变成我们的一个软肋。”苏漓微微向后转头,“不知卑职是否多虑了?”

百里霂沉默了一会:“不,你目光长远,倒不像是只会读书的书呆。那现在,我们就去沙棘寨。”

逐日跑起来的速度比那匹栗色的小马驹快了几倍,苏漓混身僵硬地坐在马鞍上,不由自主地越伏越低,几乎要趴到马脖子上。

百里霂忍耐着笑意,用膝盖在他腿弯上轻轻一击:“你再往后撅就要把我挤下去了。”

苏漓难堪地向前挪了挪,却不妨后领被人拽着,迫使他直起身。

“挺直腰,脚踩在马蹬里,抓着缰绳。”男人的声音平稳,不由分说的把缰绳塞到他手里。

苏漓战战兢兢地驾着这匹高大的骏马慢跑了一会,吓得口水都不敢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