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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167)+番外

随着战鼓雷雷,汹涌的两军人马冲到了一处,重复着相似而又陌生的厮杀交战。这场战事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战争中伽摩损失惨重,退回关外,西域的战端暂且消弭。而在战事最危急时挽住狂澜的将军,史官重新记录了这个名字——百里霂。炎朝的历史中,这位将军只占了悄然一角,但关于此人一生的评断却在后世众说纷纭。

第41章 尾声

昌朔十八年,元月新年的时候,原本喜气洋溢的泰安宫在某个清晨,陷入了一片死寂。穿着崭新朝服的文武众臣在殿中各个噤口,有些呆滞地望着玉阶上的皇帝,皇帝紧紧抓着手中的战报,神色僵硬了片刻,缓缓道:“你刚刚说,百里将军过世了?”

尹翟俯身在玉阶下,用力点了点头:“将军旧伤复发,又加上连日征战劳苦,在归程时一病不起,最后……不治身亡……”

皇帝又静默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来,长叹道:“老天又收去我一肱骨。”他低头看向尹翟,脸上隐有悲意,“将军留下什么话没有?”

尹翟声音略有些沙哑,话语低沉:“将军说,他死后,不必为他刻石铸铭,也不必修筑陵墓,受人祭拜。他一生在人世间不尽如意,但求尸骨掩埋在深山之间,图个安宁平静。”

“……也罢,就依百里将军的遗愿吧。”皇帝轻抚下颌,眼睛望向雪光映照的殿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宵过后,建墨城东,睿国公府门前几名小厮正弯着腰扫雪,门后冷着一张面孔的正是岳家少爷,看样子心情不好,与管家张晋在低声说话。

“少爷,老爷这些天饭也不肯吃,汤药也不肯喝,还非要撑着说自己没病,”张晋抹了抹眼泪,“这可怎么好,眼看着年还没过完,老爷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岳澜紧拧着眉:“这些天该说的该劝的我也都说了,可惜没用。无论如何可不能由着他这么瞎折腾,不行就趁他睡着了给他灌参汤,或者再请王太医来配安神散。”

“眼下也只有这么着了……”张晋蔫蔫地应着转过身,正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人,忙问,“你是?”

青年礼貌地低了低头:“在下有要事求见岳公爷。”

岳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爹身体不适,近日不便见客。”

“可是……”青年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有人托我将此物交给岳公爷,说不定他见了这个会愿意见我。”

岳澜狐疑地看着他,挥手让张晋去取,拿到手中,却只是一截薄玉色的冰锦发带,看样子还很有些陈旧了:“这是什么?”

青年似乎不愿多言,抿了抿唇:“给公爷一看便知。”

岳澜抱着手,上下打量了这个陌生的青年一番,见他眉眼间神采飞扬,满身的坦荡之气,并不像心怀不轨之人,便点了点下巴,命张晋将那条旧发带送入房去。

没过多久,张晋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老……老爷说快请这位公子进去!”

岳澜一怔,却还是向青年点了点头:“随我来。”

走进燃着沉香的里屋,岳澜惊奇地发现自己卧病多日的父亲竟穿戴整齐坐在了长椅上,两颊却仍带着病态的苍白。

岳宁显然消瘦得厉害,手中紧紧捏着那段冰锦:“这个是谁送来的?”

“在下百里陵。”青年恭恭敬敬做了个揖,“见过岳公爷。”

“百里陵?”岳宁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你是……你是百里霂的……侄儿?”

“是。”百里陵点了点头,“叔叔让我带几句话给岳公爷。”

“他……”岳宁死死咬着下唇,却依旧流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他还有什么话……”

百里陵轻咳了一声:“叔叔说,若是公爷愿意舍弃贵戚之名,甘心与他过半生穷困日子,就去蓟州外三水乡玉岭溪边的村庄找他,那里有一大片木槿花的庭院,还算好找。”

岳宁瞪大眼睛听完这段话,半晌没回过神,许久之后才突然惊叫:“你是说他……他没死?”

百里陵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叔叔回程时委实太累,摔下了马,军医说要修养一阵子。因为叔叔说他回朝之后少不得还要有人参他骂他,所以和尹翟将军商议,干脆趁这机会报个病死,省得日后麻烦。”

岳宁一拍桌子:“那你现在才来告诉我!可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百里陵吓了一跳,忙解释:“我……我怕来得太急会走漏风声……”他看着岳宁骤然气红的脸颊,小心地问道,“岳公爷,你……你究竟去不去啊?”

岳宁在堂中站了半晌,忽然气呼呼地说道:“谁要去跟他过穷苦日子!”

就在百里陵目瞪口呆的时候,这位脾气不大好的公爷大步走出了门去:“澜儿,给我装上三千两银子,备车!”

转眼春来,花枝浓碧,微风拂过枝头,沙沙婆娑。

岳宁靠在树下,指间滑过一缕黑中带白的长发,膝上枕着的那个脑袋动了动,忽然懒懒地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也能过上这么安稳的好日子。”

岳宁点着他的面颊嘟囔道:“我可一点都不放心,我知道,如果有一天又有战事,你一定还会披甲上阵的。”他有些感叹地垂下眼睛,看着这个爱慕半生的男人,“因为你是百里霂啊。”

第42章 番外武陵春

中元节刚过,都城建墨内端的是一片盛世佳景,正是开门做生意的好时节。比起那些东市的青楼别馆,文人雅士们倒独爱这城中的云韶府,这里的名姬个个风姿绰约,蕙情兰性,又兼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自然比那些庸脂俗粉要高雅的多。

然而这夜的云韶府不见那些吟诗作对的和声细语,倒是一派大马金刀的气势,正厅内一大桌的人,看装束全是清一色的禁军将领,府院的管事妈妈殷勤的在军官中劝酒,舞姬才退又换了清丽的歌姬上场,好不热闹。

坐在最上位的年轻军官倒显出与这热闹格格不入的尴尬神色,始终自斟自饮,不肯与一旁的妖娆女子们调情嬉戏,甚至连头都不曾抬过。最先察觉出不对的是羽林军统领李睢,他刚对着怀中的舞姬哺完一杯酒,抬眼就看见这奇怪情形,立刻拍桌道:“鸨儿,你搞什麽鬼,今日这宴可是我们大家夥要送别百里少将军所设,你竟敢冷待他!”

这麽一吼,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身旁的温香软玉那移到了百里陵的脸上,有人忍不住干笑了两声:“来找个乐子,少将军为何还这般拘束,是不喜欢这样的麽?”

管事妈妈踱着小步来到正席上,打量了百里陵一眼,笑道:“老身糊涂了,少将军这样年轻,又是头一次来,想必脸皮薄得很,老身这就换两个清倌人来相陪。”

百里陵连连摆手:“不必了,我再喝两杯就要回去了,明日还要……”

李睢一把拽住他,酒气冲天的嚷嚷道:“百里陵,你我交情可是不少年了,难得请你一次,难道不给我面子?再说了,你被调到函州驻守,没个一年半载都不能回来,走之前就尽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