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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109)+番外

“他若真是个奴隶,怎会对着庞大的军队没有一丝的惧怕,怎敢在我面前侃侃而谈,显然是身居高位,大场面见得多了才会有那种气魄,”回答的是百里霂,他顺手抚摸着逐日的鬃毛,冷笑道,“自称是奴隶,不过是为了折辱激怒我,我何不将计就计先打他一鞭再说。”

“说到将计就计,还是苏军师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害,让我去激怒那个乌龟王爷,他还碍着叔叔的关系不能发火,真是痛快。”百里陵一面说一面狗腿状挤在苏漓身后给他捶背。

百里霂冷冷横了他一眼:“你最好记住,这次只是个例外,要是仰仗我是你叔叔的身份在军营里胡作非为、违抗军规,我就要你好看。”

百里陵悻悻地应道:“小的记住了。”他不敢再去向百里霂搭话,转而小声向苏漓问道,“苏军师,那个乌龟王爷为什么打定了主意跟咱们过不去呢,莫非他跟叔叔有宿怨?”

“宿怨么,估计没有,今日恐怕是将军和萧王爷第一次见面。”苏漓被少年请教得十分受用,很想摇头晃脑地捋捋胡须,却只能伸手在光洁的下巴上摸了摸,“两位都是当世的名宿,没想到一相见就闹得尴尬至此。”

他感叹完,看了看百里陵不明所以的神情,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话,只好伸手指了指刚刚经过的街市:“你看这里的商铺多不多?”

“很多,不过好像不少铺子都关门了。”百里陵懵懵懂懂地答道。

“这里大都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尤其是西域诸国的客商,来此贩卖香料宝石,或与中原客商交换丝绸瓷器。”苏漓笑了笑,“你看这贺兰城如此宏伟,其筑造的本钱大都是来益于这些客商们。”

“所以,我们一旦攻打伽摩,伽摩人就不来做生意了?”百里陵有些明白过来。

“不止是伽摩,西域诸国人人自危,怎敢轻易踏入战局。”苏漓拍了拍他的头,解释道,“所以我们这次来,是切断了萧王爷的财路,他焉能不恼。”

“百里陵,立刻快马去曲将军尹将军那里,让他们带兵向城西进发。”百里霂打断了他们的叙话,下令道。

百里陵忙收起闲散的神色,挺直脊背应声而去。

“将军不等吃过午饭,现在就要去城西点兵么,看样子有些急切。”苏漓翻身骑上马,微笑着问道。

“我确实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五万戍军了,”百里霂喃喃道,“方才萧郡王让我去领兵时,满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贺兰郡西,已是入夜时分,苏漓在远处风沙的呼啸声中走出了大帐,向着军旗下驻剑遥望的背影道:“曲将军是想家了么?”

曲舜一怔,转回头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苏军师说哪里话,我在灵州时几年不曾返回家乡也并不会多想家。”

“离家乡太久,思乡之情反而会淡去,比不上刚离故土时,心头那千丝万缕的牵挂啊。”苏漓将吹散的发丝拨到脑后,走到了他身边。

曲舜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一下午都没见苏军师,你去哪了?”

“不过在附近高处随意走走看看。”苏漓挥了挥衣袖,“这里的风沙可真大,地形也因遭受腐蚀变化得十分快,不过数十年光景,旧的地图就已不准确了。”

他靠在旗杆上,借着摇晃的火光打量着曲舜的侧脸:“我离开的这一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么?”

“唉,”曲舜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军巡视了西部驻军的大营,他们的统领吴礁倒是个老实人,带着将军将十个营全部巡了一遍。可是,这批驻军显然已是多年不曾征调,老朽孱弱者足有数千之众,其余的也都懒懒散散,光是集合就花了大半个时辰,有的站在校场上还昏昏欲睡。这样的一支军队,别说将军看了大为光火,就是我们也是一肚子的不快。”

苏漓听了这话,却只是抬了抬眉毛:“那将军有什么对策么?”

“能有什么对策,将军已下令让尹将军接手训练这支军队,说十日后再去营中巡查,明日就是第一日。”曲舜说到这有些颓丧,“再过些日子就要向伽摩进军开战了,可我们如今却无一优势,反而困难重重。”

“你现在就是急断肠子也没用,”苏漓无所谓地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将军既然接了帅印,我们只能一步步地跟着他挨着,趁如今还闲散,去我营中喝几杯吧。”

曲舜退后一步,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几月不见,你怎么愈加不知轻重,军中饮酒可是大忌,你犯得起么?”

“好,是我失言,那么去饮杯茶总无碍了吧?”苏漓显然没有真心悔悟,随意笑笑便把他拉入了自己的帐篷。

这只是一处简陋的营帐,角落里堆满了书卷,空气中仍留着些许的墨香。苏漓斟了两杯温热的茶水,两人对坐着饮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忽然帐外传来一缕细细的声音,初时有些枯涩,但渐渐地就悠扬起伏着在风里远去了,曲舜怔怔地听着这声音,在北疆戍守了十年,这乐声实在再熟悉不过了。他脱口而出:“这是马头琴的声音,是谁在拉奏,乌木合吗?”

乌木合是北凉最先率军归降百里霂的人,他有着贵族血统,却只以牧民自居,手下五千精骑这次也都随大军来到了贺兰。

苏漓也凝神细听了片刻,淡淡笑了笑:“是大将军吧。”

“大将军,什么时候会拉马头琴了?”曲舜诧异地望着他,自他跟随百里霂以来,便知道他平日闲暇时连下棋看书都很少,而听琴更是紫淮来了之后的事,他自己压根不会去碰乐器。

“去年过年时,大将军心情不太好,恰好听见乌木合思乡时所奏的琴声,就非要让他教自己。”苏漓解释道,也并不去说百里霂心情为何不好,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曲舜一眼,“不过没想到的是,大将军学这北凉的琴倒快,后来乌木合还说将军已经拉得比他还要好了,也不知是不是拍马屁。”

他说了许多,曲舜却已凝神听那琴音去了,那与中原乐器迥异的琴音带着古老的嘶哑和苍凉,像是西北原上刮起的风,吹得人面颊微痛,又止不住想要流下泪来。

直到琴声慢慢消散,苏漓才伸手扯了扯曲舜的衣角,使他回过神来:“茶都凉了。”

曲舜忙低下头,掩饰般地捧起粗瓷盏。

苏漓看在眼里,没有直言拆穿他的心事,侧过身将背后的书卷推开了些,随意仰卧在毡子上,轻叹道:“说来我们已有很久没有这样闲叙了,之前几月你都待在家中,好容易出了都城,我跟随中军,而你却在辎重营,难以碰面。”

“是啊,不过我看你气色比先前好多了。”曲舜微微笑道。

“不用在战场颠沛流离,当然好多了,你看大将军,温柔乡里享乐了半年,下巴终于圆了些,”他说到这,忽然摇了摇头,“不过在这鬼地方,恐怕不到两个月就会比原先还要消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