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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52)+完结

他把脸埋在卫长轩的胸口,嚎啕大哭:“我要怎么办!”

他哭得那么悲伤,让卫长轩也鼻腔酸涩,他想要劝慰,却不知要如何开口,最后只是干涩地道:“也奚,我不会死的。”

卫长轩顿了顿,又道:“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回来,等我立了军功,有了官职,我就把你接出去。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谁也管不到我们,好不好?”

“我不要你立什么军功!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杨琰咬牙切齿地道,他想说其实你连羽林卫都不该去,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做我一个人的卫长轩。”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卫长轩重复着这个许诺,简直觉得好笑,可是看着这样的杨琰,他笑不出来。

杨琰脸上泪痕斑驳,他低声道:“你知道么,那次被施了魇术之后,我就总是做噩梦,梦到你死了。我明明都看不见,可那恐惧好像钻进了我的骨髓,让我只要一想到就不寒而栗,这种痛苦你根本不明白。”

卫长轩听得心中一痛,他擦拭着杨琰脸上的泪痕:“也奚,我不会死的,我发誓。”

杨琰怔了怔,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发誓?”

“对,我发誓。”

杨琰点了点头,他脸上变得无比冰冷,紧紧握着卫长轩的手腕:“那你立个毒誓,我就让你走。”

卫长轩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孔,心里忽然颤了一下,他点头道:“好,你要我立誓,我便立。”

杨琰抓着他便走出了屋门,这里没有旁人,格外寂静。杨琰拉着他,一起跪到了地上,他声音冷冷地道:“你跟着我说。”

卫长轩从不肯受人逼迫,不过碍于对方是杨琰,才强自忍耐,可心中已有了一股莫名的恼火,他重重吐出一口气,道:“你说吧。”

“我卫长轩此番出征,若是不能……”

卫长轩跟他念着,心里却有些无奈,暗道也奚还是孩子气,我已是无亲无故,若是真的死在战场上,这毒誓又要应验给谁呢?

杨琰闭了闭眼睛,慢慢道:“若是不能平安归来,就叫杨琰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句仿佛惊雷,听得卫长轩愣在当场,他回过神便猛地捂住杨琰的嘴,喝道:“你胡说什么?”他扭过头,在脚边啐了几口,又急声默念,“八方神佛在上,也奚只是小孩子随口胡说,诸位神佛菩萨千万不要当真。”

他记得从前自己说错了话,义父便是这样向漫天看不见的诸神告解,等到说完这些,才松开了杨琰。却见他满眼都是泪水,哽咽难当地道:“卫长轩,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你不能回来,我也定然活不下去的。”

“也奚……”卫长轩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无限哀伤地想,如果自己不在了,也奚要怎么办呢。

两个人在漆黑的庭院中紧紧地依靠着彼此,好像几年前那许多寒冷的夜晚一样。杨琰的声音哭得有些沙沙的,他低声道:“你真的要走么,万一……”他咬着下唇,“万一三哥又要找我的麻烦,就没人再护着我了。”

他说得这样委屈,睫毛低垂的样子又乖巧可怜,卫长轩心都软了,却还是摸着他的头道:“他应该有段时间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怎么?”

“今天晚饭的时候,他派人把那匹烈风马送到我们营外,说是当做救你的谢礼。”卫长轩摇了摇头,“他不会平白来笼络我,想必还是因为你的缘由。燕虞如今开战,这场战事里最被看重的人就是你外公,杨玦虽然又狠又蠢,可想必还是识时务的。我猜在这战事结束前,他都不会再轻举妄动。”

杨琰低着头,叹了口气,他慢慢站起身,向自己屋内走去:“你过来。”

卫长轩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进了内室,却见他走到沿墙的大柜边,慢慢拉开了屉子。卫长轩忙道:“你要找什么,我唤方明过来吧。”

杨琰却是摇头:“不必。”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已经找到了。”

他拿出来的是一把包裹着皮鞘的匕首,约有三四尺长,看起来乌沉沉的,是有年头的东西了。他把匕首递给了卫长轩:“这个你拿着,带在身上防身吧。”

卫长轩接过匕首,抽出一看,只见寒光四射,竟是极上乘的工艺锻造。他知道在战场上匕首多半是砍不到人的,可终是不愿拂了杨琰的好意,把它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怀里:“我一定带着它,就当是你陪着我。”

他们说了大半夜的话,屋外的更鼓已敲了五下,卫长轩如梦初醒:“卯时点兵,我还要回营收拾行装,也奚,我要走了。”

杨琰向前扑了一步,他伸出手,抓住卫长轩的袖子,似有万般舍不得,低声唤他:“卫长轩。”

卫长轩心中百感交集,他低下头,覆上杨琰的唇,他的唇瓣依旧微凉,还有些许泪水的咸味。卫长轩闭着眼睛,似乎想把这一刻永远铭记在心中,他吻了许久,终于硬下心肠抽身离去:“也奚,我走了。”

第32章 血河

永安五年,十二月初三。

赤色的军旗起伏在白雪皑皑的山谷之间,格外耀眼,在队伍最前方高举着军旗的军士带着银色的重盔,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珠。

他的身后,身着甲胄的军队延绵有序,在山谷中缓缓移动。这是一支五万人的大军,皆是从禁军中选拔出出挑的年轻士卒,带队的是先前羽林卫统领陈言,他此番被授命为征西大将军,前往安阳抵挡燕虞大军入侵。陈家世代为将,他带兵多年,素来沉稳,此刻正远远驻马在山坡上眺望。

这里已下了连日的大雪,北风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皆是生疼,这些青年禁军久居建安,还不曾受过这样的苦楚,虽没有叫苦不迭,却也都缩了脖子,显出颓靡之势来。

队伍尾端的一匹黑色骏马掠过这支缓慢行军的队伍,径直冲到了最前方,和举旗的士卒并驾齐驱,黑马上的士卒在重盔下闷闷笑了一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换一换,我那职务可比你轻松多了。”

这还是行军路上卫长轩头一次跟陈绍碰面,他从一开始就被任命为掌旗先锋,此刻举着旗的手已经冻得发僵,几乎没有知觉。却不知陈绍被派到了什么职务,便开口问道:“你在后军做什么?”

陈绍笑着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奉命执剑压阵。”

军中向来是先锋带头冲锋,而压阵的令官却是要执剑在队末,凡有退过线者立斩不赦。卫长轩想了想,苦笑道:“好像是比我轻松一些。”

“我们这次行军实在有些慢,”陈绍说笑完,又正经了脸色,“燕虞大军已在安阳围攻了月余,若是我们再这样不紧不慢,可能要贻误军机。”

卫长轩也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有些犹豫:“我看将军好像不大热心,至今也不曾下令加速行军,还以为以往便都是这样。”

陈绍皱了皱眉:“叔叔向来严于治军,这次是破天荒的松懈,这不是他的性子,我怀疑……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