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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115)+完结

“这个老牧民像是细作,如今还不知要怎么处置,请两位将军示下。”

卫长轩已经站了起来,他向尉迟锋摆了摆头:“走,去看看。”

“将军不是说过,这些牧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你把他抓来做什么?”

“他根本不是什么放羊的!”说话的那个声音笃定,“你瞧他的手,牧民的手心里会长出这样的茧子?这分明是常年握着马刀磨出的老茧,他是个燕虞的骑兵!”

此言一出,众人皆警醒起来,立时便有几名士卒上前把老人缚住,将他从头到脚搜了一遍。

正一无所获之际,只听城楼上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两名将军正一前一后走下城楼,那老牧民一眼看见身着银甲的卫长轩,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亮,猛然站起身。他身后的士卒一脚踢在他腿弯里:“老实点!”

卫长轩几步走到近前,喝退了士卒,他低头看向老人:“你认得我?”

老牧民用力点了点头。

卫长轩心中一动,向身后道:“把他带到帐中,我和尉迟将军亲自审他。”

一入军帐,卫长轩便亲自上前解开了老人手上的束缚。尉迟锋在一旁警觉地握着腰间剑柄,狐疑地问道:“你确定他是阿史那棘连派来的人?”

卫长轩摇了摇头:“这就要问他了。”

尉迟锋只得换了燕虞话向老人问道:“你既然不是牧民,靠近盘门关是想做什么?”

老人没有答话,只突然伸手摸向自己发间。

尉迟锋一惊,他听说过有人将细小的匕首藏在头发里行刺的事,当即便把腰间长剑拔了出来。

卫长轩赶忙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只见老牧民从发间抽出的并不是什么匕首,只是一卷被拧紧的细皮子,脏污漆黑,猛然看上去和老人肮脏的发辫没有什么区别。

尉迟锋伸手便要去接,老人却没有给他,而是递向了卫长轩。

皮子上的字迹很有些粗粝,写的却是中原文字,卫长轩知道棘连少年时的经历,所以并不奇怪,只是细细看了下去。

原来那日他丢了盘门关和甘州城,阿史那努尔便疑心他是故意被俘,他不肯让棘连再掺和进此次战事,寻了借口把他支回了燕虞牙帐,这封信便是他在被支走的路上匆匆写的。

尉迟锋在一旁看卫长轩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问道:“他在信里说了什么?”

“阿史那努尔此番佯装后撤实际是为了调度更多兵力,燕虞左将军帐下的几万人马也被他召来,等到那批人马前来,他们会比我们多出整整十万人。还有,他不但对我军兵力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拓跋公并未痊愈的事,我们的一切虚招都被他识破了。”

尉迟锋急躁起来:“那棘连的信里有没有说阿史那努尔此战战术如何,布局如何,有没有薄弱之地可供我们利用?”

卫长轩凝重地摇头:“棘连已经被遣回牙帐,阿史那努尔又心机深重,眼下怕是已很难探出此人的布局。”

尉迟锋还要说话,却听卫长轩轻咳一声道:“这老人家星夜赶来,想必已疲惫不堪,你让他们送些茶饭来。”

尉迟锋与他眼神相对,一瞬之后便点头:“我去准备。”

他出帐后没多久便有士卒进来,那是本地东胡军里的伙头兵,手上端着军中常见的麦饼,还有几条肉干。他低着头把东西放到老人面前,而后便要退出军帐,却被卫长轩叫住:“等等。”

那名伙头兵愣了一愣,只得站住,卫长轩快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扯下他腰带上的白布:“带这个做什么?不是说过不能走漏风声么?”

“可是……”那东胡士卒神情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卫长轩伸手阻止。

“传令下去,谁再私自佩戴孝带,军法处置。”这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卫长轩说完便挥手喝退了士卒,又转头去看老牧民,只见老人低垂着眼睛正大口吃着麦饼,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

等到放了老牧民出城,尉迟锋才向卫长轩道:“你不是说他是棘连派来的人么,为何要做这场戏给他看?”

“他是棘连的人,可说不准也是阿史那努尔的人,”卫长轩望着老牧民策马离去的背影,“如若不然,阿史那努尔怎么会让他这样轻易便穿过草原,来到我们面前。”

尉迟锋大叹了口气:“等燕虞左将军的人马来了,情势对我们自然更加不利。 他们若信了方才那场戏,恐怕当真会以为拓跋公已然病逝,我们只是秘而不宣。可是……”他满心疑惑地道,“阿史那努尔如此多疑,真的会因此打乱计划,率军攻城么?”

“会还是不会,明日便知分晓。”卫长轩说着,吹熄了手中高举的烛火。

第69章 交锋

夏时的清晨天亮得格外早,夤夜刚过,天边已朦胧泛出灰白色泽。盘门关外广阔的苍羽原上漆黑一片,天与地交接的一线朦胧而分明。渐渐有黑点在视线所极之处涌动,慢慢连成巨大的影子,从地平线那端漫入了草原。

号角声响彻了盘门关的城头。

“将军!将军!有敌来袭!”

亲兵的呼喊和着号角声,震得尉迟锋耳膜发痛,他脸上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两步冲到了城头,向下眺望。昨夜空荡荡的草原上,成千上万的人马已经汇集,他们手中举着巨大的金色旗帜,分明便是阿史那努尔的军旗。尉迟锋的胸腔猛烈地跳动起来,他转过头,大声向身后喊道:“卫长轩,他们来了!”

“卫将军已经去点兵了!”

尉迟锋微微一怔,很快又道:“速去大营告知拔列将军,敌军来袭。”

他话音刚落,城墙的台阶上便传来夹杂金铁的脚步声,拔列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必,我已知道了。”

这个魁梧的男人身上甲胄齐整,看样子这些天也同他们一样,衣不解甲地等着这一战,他扶着城墙向外望去,低声道:“阿史那努尔这是率领了全部人马前来,他一贯战术迂回,极少这样痛快地直面进攻,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是卫长轩的计策起了作用,”尉迟锋飞快地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而后又问,“拔列将军,今日之战要如何应对?”

拔列炎微微一笑:“我已将手中兵符交给了卫将军,这一战由他主持,你我听命便是。”

尉迟锋听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用力点头:“是!”

此时天边已渐渐亮起,方才漆黑的草原在初升的朝阳下照射下碧绿如同春水,草叶上的露珠在晨光中泛着微薄的光,微微颤动,很快草叶剧烈晃动起来,数不清的马蹄从这片土地上奔驰而过,将这片绿茸茸的草叶踏入了泥土中。

这是数万人的骑兵,他们的衣甲上还带着昨夜凝结的霜花,马嘶声此起彼伏,大军中最耀眼的那面金色旗帜缓缓竖起,直指向前方盘门关青黑色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