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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纯真年代(77)

下午五点的飞机,在去机场的路上,吴真打电话给沈为,大概是因为快到年底,沈为这次格外忙。昨天下午吴真估计时间,他已经下了飞机,却没像往常一样打过来报平安,吴真不放心,自己打过去,还没等他说出要外出旅行的事,草草的几句交谈便收线。

车已经驶上去机场的高速,电话拨出去很久,吴真以为沈为正忙不便接听的时候,终于接通了,“没打扰你吧。”他笑着问。

“你好,我是沈先生的助理,沈先生现在正在开董事会,不方便接电话,不知是否有事情需要我帮您转答。”那边传来的,却并不是沈为的声音。

沈为的助理似乎有几个,但是,电话里这个男声磁性低沉,恍惚在哪里听过,让沈为的助理用那样程式化的语调转达私事,他觉得不太好,吴真笑了下,“谢谢,也没什么要紧事,我自己留短信给他。”

那边的男人微笑一下,“是吴先生吗,我是周航,我们见过面,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

原来是周航,吴真也没再绕,客套地问好,他直接说:“是这样,我要去趟大理,五点左右的飞机,大概晚八点之后到昆明,落地后,我再打给他。您能替我转达吗?”

吴真的意思是,飞机上关机几个小时,沈为找不到他可能会担心,因此需要提前告知。

“好的,不知道方便不方便问您要去多久。”周航依然很客气。

吴真又笑了,周航果然不负万能助理之名,沈为想立刻知道的,他大概都会问到,“暂定十天,”他简单的回答。

“好的,那祝您一路平安。”

安检完毕,坐在候机室,吴真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一位摄影师,前几天才见过。那人很着急,跟他说起要拍摄的模特临时出了状况,这个同行上次看到他拍的运动题材很欣赏,问他不能介绍上次拍摄的体院模特。

吴真自己也做这行,知道定好的模特不能用是多头疼的事,这种商业摄影的预留周期通常不多,凭那个同行给他形容的特征,他一下就听出来说的是池涛。

“Amos,是这样,池涛他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他很忙,我帮你问问他,但不一定能成,待会我再打给你,好吗?”

那边连连道谢,挂断电话,吴真立即打给池涛,响过两声,池涛就接了,“吴真。”

这时候,广播里已经开始提示登机,也顾不得寒暄,吴真开门见山,“池涛,你这两天排的出时间吗?我有个同行,手上有个活,很急,题材跟我们上次拍的一样,他看过我们那组照片,一眼看中了你。”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他听见池涛说:“抱歉,吴真,我昨天刚到海南,两天内回不去。”

别说这是巧合,吴真愣了十秒钟,突然笑了:“你在,海南?”他问池涛。

池涛很诚恳,“是,给他介绍我的同学,行吗?”

“现在不是休息日,你们这是,学校组织旅行,还是带学生外出比赛?”吴真继续问道。

“是旅行,我请了假。”

“那应该不是一个人,”说完,吴真艰难地开口,“和沈为?”

池涛尴尬的犹豫了一下,“嗯。”

(一四零)

吴真坐在洱海边一家半露天的酒吧,风从狭长的山谷间吹过,温暖却强劲,大理他来过不只一次,跟着人群四处游览,已经不是他的选择。

清澈晴朗的天空,可以一直望到远处苍山顶上的映在冬日暖阳里的白光皑皑,不知道是笼罩的云雾还是未融的积雪。

酒吧的老板是个小个子的女人,大概三十来岁,笑容很和煦,但有一双沧桑的眼睛,吴真来到大理三天,来这间酒吧第三次,每天从午后开始,在延伸到水面的露台上,能看到她对着远处的苍山画一幅油画。

她的用色非常明亮,画面的色调比实景的颜色更加澄澈如洗,吴真不确定如果是他,累月经年对着同一副景致,是否还能有如此明亮的心情。

下午四点之后,光线比午后略暗了,她放下画笔,自己收好画具,又差遣伙计把画架搬走。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她对吴真点头招呼,“今天就到这了吗?”吴真问她。

“美景稍纵即逝。”女人笑了下,回答很简单,但意味深长。

吴真转头看着檐廊外的玉洱银沧,她说的对,美景稍纵即逝。他的职业,正是让稍纵即逝的美好成为不朽,现实中的稍纵即逝,如何能不朽,或许,永远,都只是个,臆想。

刚听说池涛跟沈为结伴出行的时候,吴真很难说心底没有震动,飞往昆明的飞机上,三个多小时,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池涛和沈为是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他其实很清楚,池涛小心翼翼,惯于服从,而且只能服从。如果不是沈为相邀,他不信池涛有主动跟随的胆量。

吴真笑了下,这样近乎卑微的仰视和跟随,是他给不了沈为的。所以,他拿什么指责他,前一阵他心不在焉,可能真的让沈为不好过了,沈为现在要从另一个人身上找快活,他似乎,真的,无法苛责。

但一夜之后,他比自己预料中的平静很多,可能,有关池涛沈为这回事,有关他怨的,他不满的,真的,就随着他酒醉那晚的一巴掌打出去了。

他用了一个晚上思考,于他,沈为与他初恋之后的历任情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他终于想清楚,区别在于他对沈为有要求。

是的,对那些EX,他连忠贞的要求都没有,他对沈为曾经有过,矛盾的是,他又从来不曾信任沈为的节操。他把自己能给的都放在沈为手上,沈为就真的以挥霍的姿态消耗了。金钱,时间,乃至感情,这世上有多少东西是不会损耗的?或许有一天他对沈为的要求一低再低,低到终于看不到的时候,感情也就消之殆尽了。

这样的态度不算积极,但谁情愿整天像个修罗,不得不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他不在乎付出多少,但如果非要战斗的浑身伤痕累累,才能勉强留住那个人,把稍纵即逝硬当成不朽,这样的感情,绝不是他要的。

从酒吧离开,吴真沿着青石板路慢慢的走,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到傍晚时分,古城在白天的喧嚣和灯红酒绿的繁华间,难得的清静,抬起头看着墨黑色攒瓦外,映着的苍山青黛,灰白色的云团被镶上明亮金边,云层之上,光影色彩流转变幻,演绎绚烂光景。

他取出相机,没有拍,只是打开取景窗,用镜头扫过一个个流动的画面。

镜头里有一棵高大的滇合欢树,这不是花开的季节,但树叶繁茂,纯正的绿色跟白墙黑瓦,檐下精美彩绘,一起交织成一幅层次分明而又色彩绚烂的画面。

调整镜头,拉远拉近,直到,吴真的镜头里,看到那个站在树下的男人抬起手,微笑着向他打个招呼。

把相机放下,那个男人的面容更清楚,虽然眼眸乌黑,但高鼻神目的面部轮廓和高大匀称的身形,吴真当即肯定男人是个混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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