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my的样子,像是照顾第一次上床的女孩子;那神情小心翼翼充满爱惜,好像对面不是个六尺多高的大块头,而是个小巧秀气的金发少女,大声说话就会吓到她。
Anton急忙低下了头,“不,不要。”他闷声闷气地说。
Jimmy于是起身给他的杯子注满热咖啡。
“今天晚点去吧。”他们吃完了,Jimmy轻手轻脚把俩人的盘子移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Anton一愣。
“我们……”Jimmy重新在Anton对面坐下来,他低头迟疑了一下,Anton看见Jimmy的喉结微微抖了一下。
“我们做个游戏吧。”终于Jimmy轻声说,抬头看向Anton,再次露出了微笑。
“什么?”Anton诧异了。
“你问我答。”Jimmy说,嘴角边似乎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那个……你回来找我……我非常高兴……”Jimmy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但是……我想……”他再次低下了头,停顿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我想……”
他忽然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腿晃了一下,手指动了动,“我想你是另有目的,对不对?”他终于抬头看向Anton。
Anton一下惊呆了!
看见Anrtno的神情,Jimmy随即低下了头,“其实……我我更愿意跟你捉迷藏下去,换哪怕多一些相处的日子……”他看向了窗外斑驳的冬日,“你知道我……舍不得你。”
“但是,我昨天想了很久,我……我想,我不想……看着你不是你,我不想……”
他有点混乱地说。
但是Anton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想你不再是Anton……”Jimmy轻声说,瞥了眼Anton高大的身躯,“不想你失去你最珍贵的……东西。”
“今天,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问我什么,我都如实回答。”他最后看向Anton。
随即回身在身后的桌子上摸过来一只黑色的东西,那一支录音笔。
Anton愣住了。
Jimmy把录音笔握在手里,打开了开关,随手放在了俩人中间的桌子上。
他看看Anton,Anton看着他没有提问。
纽约冬日的阳光洒在饭厅的桌子上。
“我的本名叫JimmyPerry,1972年2月17日出生在科罗拉多州小镇沃恩,身份证号……”
于是Jimmy自己讲了起来。
Anton听着Jimmy从出生讲起,从那些档案上的事,讲到达拉斯。
--“于是我认识了斯特林奇。”Jimmy说。
从达拉斯再讲到他认识斯特林奇,讲到进入猎鹰。
Jimmy说得清楚而明确。
“12月29日我给斯特林奇打电话,告诉他,他的身边有卧底。”Jimmy说。
“我出卖了纽约在底特律的卧底警察Roger,以及,部分FBI警官。造成他们的死亡。”Jimmy最后说。
他看了眼对面的Anton,回身在身后抽过了一只证物袋,伸手到面前桌子中央重新握住了录音笔。
他把录音笔握在了手里。
他手里,一手是证物袋,一手是那只录音笔。
“我保证以上供述属实。供述人Rene,##年1月29日。”Jimmy看了眼Anton,在手里按下了停止。
他低头把桌子上录音笔放进了证物袋。封上了口。
“Anton,”Jimmy犹豫了一下。
“我保证我不会再出卖谁。”他轻声说。
“你……可以现在就交,或许……也可以……”Jimmy的声音抖了一下,“给我个机会,等发现我犯了错误交上去……”。
“我发誓这中间绝不会对你做什么。”Jimmy说。
“你,给我一个机会吧。”他手里握着那录音笔,举了一下,想求Anton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然而看看对面的人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他知道,求也没有用了。Anton还是会交出去。
Jimmy握了握那笔,终于把它放到了Anton手边的桌子上。
“你拿着它,我们……就这样了吧!”Jimmy最后艰难地看向Anton。
那一刻,Jimmy坐在饭厅的明区里,阳光刚好洒在他的身上。
“除此之外,等有一天你想明白……你真的想要我了,你就再来找我。你知道,我一直在,只要我还活着。”
他点点头。终于叹息一声抓起风衣向大门走去。
把满室的晨光和桌子上的录音笔,丢给了孤零零的Anton一个人。
打开门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一阵乡村音乐飘了进来。异常欢快。
房间里,四围的墙壁上,洒满了冬日澄澈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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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my沿着公路慢慢开去,不知道开向哪里。
看着Anton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连身带心,从表皮到内里,已经全都碎了,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长叹一声。
他花了十几年时间想把自己粘起来,可是终究徒劳,最终一切前功尽弃。
他还得回到当年噩梦般的阴影底下,跟老鼠虫豸为伍,终生不见阳光。
收音机里放着一首欢快的乡村歌曲。
Jimmy开着车,听着那歌曲,不知不觉,满脸是泪;车里,还是那个人;后视镜里映出来的,还是那张脸。
一瞬间,看见那影子,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外表还华丽的玩偶或者盒子,芯却早已破败腐朽,不再属于自己。
他抬头看向眼前,周围还是纽约,高速上依然拥挤,跟二十年前比,有些地方变化很大,有些地方却像丝毫没有改变。
活着,他就必须要忍受生为异类的寂寞,无论在何处。他明白。也不管将来如何。
从“那一天”直到今天,他的身上落满了尘世的污垢。
他想起,过去那个晚上,他抬头看着那月亮,这个答案,他早已明了。
上帝,上帝那儿一清二楚。上帝从不留情。
Jimmy开着车向前。
他的车驶过繁华的街道,两边是古老高耸的建筑;
驶过拥挤的公路,周围是拥挤的车流;
驶过安静的后街,周围是白天寂静的酒吧;
最后他的车行驶在孤独的大桥上,在他周围,天突然阴了下来,大西洋涌来的浓雾覆盖了纽约的天空。
他知道自己能怎么办。Jimmy清楚。
毕竟,他其实时刻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早知自己终究逃不过,只是,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终结他的人,会是Anton。
车上,他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热量都用尽了。疲惫不堪。
周围渐渐拥挤起来。
桥上,风暴造成了滞缓。Jimmy却浑然不觉。
音乐不知不觉间早已经换了。他偶尔听见那歌词--
Timewashesclean,love'swoundsunseenThat'swhatsomeonetoldme,butIdon'tknowwhatitmeansAnd,life'sfullofloss,whoknowsthecostYesI'vedoneeverythingIknowTotryandmakeyoumineAndIthinkI'mgonnaloveyouForalong,longtime忽然心里猛地一紧。
原来--他早已经爱上了Anton。
--“咚”的一声,公路桥上,Jimmy的车,一头扎进了前面大卡车的尾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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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座,特勤处Anton的办公室里。
Anton一天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
直到外边忽然一声呼喊把他惊醒,“Rene的电话!他今天来不了了,他撞车了!”
Anton的心猛地一紧。
是那个老行政的声音。似乎另有一个人问了句什么,声音很低他没听见。
“人没事!”老行政说。
Anton觉得自己忽然松了口气,重又坐回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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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Jimmy下了车。
他和车的周围一片纷乱,身后是涌动的车流,天边是翻滚的浓云。
就在这桥上,Jimmy等待的电话突如其来地响了起来。
他走到桥边,盯着阴云密布的天际,接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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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on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纽约上空翻滚地浓云。
这就是大西洋边突变的天气。大洋的气流毫无前兆地到来了。
Anton的心同样翻涌不定。
一直犹豫到下午,他终于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只大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