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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蓬莱(64)

作者: 郁都 阅读记录

那时叶天羽喝令鬼脸杀了谢苏,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可是殷怀瑜认出了牧神剑,偏偏要说谢苏是个偷剑的盗贼。

以他年纪轻轻就能掌管沧浪海大半商船的资质,在蓬莱山中,见到一个背着牧神剑的少年,又怎么会想不到谢苏必定跟明无应有极深的渊源?

“且不说殷怀瑜绝不可能是个口不过心的莽撞之徒,这事发生在学宫附近,纵使他对你有些怀疑,也该把你交给杨观。就算他是一开始看见牧神剑花了眼,以他的心智,略想一想也该明白。”

姚黄神色凝重:“他这样说,是故意想激起叶天羽跟你相争。此人的用心……”

谢苏平日里常见姚黄坐在案前处理文书那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却甚少见到他此刻这种神色,仿佛整个人都锋利起来。

“叶天羽是叶沛之的独子,而你随身带着牧神剑,明显跟蓬莱山甚至主人大有渊源。若是叶天羽那个护卫杀了你,或是你杀了他……”

谢苏问道:“你是说,他想借我和叶天羽挑起蓬莱跟无极宫的争端?”

姚黄缓缓摇头:“仅这么一件事,还不能这样说。也不能将殷怀瑜一个人的行事就当成是沧浪海的意思。”

只是这个殷怀瑜一见谢苏身上的牧神剑,当即便说他是盗剑的窃贼,心思转得却是很快。

待到众人赶来,叶天羽要将他拖下水的时候,这人又无声无息地溜走了,倒是值得让人注意。

姚黄问道:“这事你也跟主人说了吗?”

谢苏摇头。

姚黄道:“只怕你不说,主人听叶天羽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也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半月小湖。

天色昏暗,湖畔那一圈销明草却似萤火将四周照亮,点点银光映在水中。

有碧色蜻蜓在水面上悬停,片刻后落在细长的兰草之上。

“有些事情你以后就明白了。仙门之间看似一团和气,其实暗流汹涌。”

蓬莱凌驾于所有仙门之上,与其说是超然世外,不偏不倚,不如说其中最大的原因是没有任何仙门能讨好明无应。

就是昆仑将学宫拱手送上,也没见过明无应对郑道年稍假辞色。

偏偏明无应的实力又如此强悍,这些仙门对他又敬又怕,拉拢不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姚黄随手抚过一枝枯萎的兰草,那干瘪的茎叶被他一碰,缓缓现出生机。

“去睡吧,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养伤,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

姚黄看着谢苏,竟有些分辨不清此刻自己的心绪,似是感慨,又不由得有些欣慰。

谢苏这个名字,从今天起就要传遍天下了。

姚黄正要离去,却被谢苏叫住。

暮色之中,少年俊美的轮廓似染上几分温柔,琉璃色的双眸中映出销明草的点点银光。

他展开一方帕子,向姚黄伸出手来,丹青树树皮新鲜而辛香。

姚黄伸手拍向自己的额头,将树皮接了过来。

“差点忘了这个。”

他让谢苏给自己割些丹青树的树皮,是为了制成香料,凝神静气,缓缓他的头痛,也能助眠。

这时谢苏把树皮拿出来,倒让姚黄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走进谢苏的房间,往香炉之中添了些能够助眠的香料。

谢苏身上有伤,虽然敷了伤药,但那药只管治伤,有青鬼剑的剑气影响,伤药的镇痛效果便不大灵光,谢苏今夜怕是睡不好觉的。

一切停当,姚黄便顺着来路离开了,他所经过之处,兰草芳花皆似在微风中轻轻招摇相送。

谢苏将牧神剑解下,低头凝视那暗金色的剑鞘。

这两年间,他时常这样轻轻抚过牧神剑,也时而握住剑柄,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将牧神剑拔出来,或是透过牧神剑,想象自己将来佩剑的样子。

牧神剑是明无应的佩剑,谢苏只知道这柄剑是天下第一的神兵,能引九天风雷,但牧神剑的来历如何,又是怎么到了师尊手中,他其实一概不知。

不仅谢苏不知道,连姚黄都不知道。

可是直到今天,谢苏才真正看到这柄剑意味着什么。

在林中时,他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牧神剑上,几乎无法挪开。

那些目光之中有敬畏,有震撼,还有渴慕。

这样一柄无比强大无比珍贵的剑,恐怕对于仙门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得到它。

而师尊却是轻描淡写地就把牧神剑留给了他。

两年来,他就这样背着剑在山中修行。

此刻牧神剑在他掌底,似有浩瀚剑意隐而不发,与他心意相通。

至于肩上的伤,谢苏倒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到了夜间就寝时,他左肩被姚黄裹得如同粽子一般,连胳膊都几乎动弹不得,光是脱去身上的衣服就花了不少功夫。

最后还是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尖锐刺痛一瞬袭来,令谢苏轻轻皱眉。

姚黄为他裹了数层丝绢,但青鬼剑造成的伤口非同小可,仍可见丝绢之上有淡淡红痕,是有血洇出。

看着这道剑伤,谢苏便回忆起了鬼脸的剑路,这是他第一次跟外人交手,生死迫近之时,若不想输,就仍该向前。

继而又想起了那柄银光闪闪的青鬼剑,以坚冰淬火九次,锋刃之中自带一股逼人的寒意。

凡用剑之人也大多爱剑,谢苏还没有自己的佩剑,因此刚见叶天羽时,目光便被他手中的青鬼剑给吸引去。

这柄剑是叶天羽母亲的遗物,被叶沛之随手毁去的时候,叶天羽双目中那种痛彻心扉的情绪,却正好被谢苏看到。

如叶天羽这般骄纵桀骜、目下无尘的人,母亲的遗物被毁,一样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华歆虽然畏惧叶沛之,却对叶天羽很是维护。而叶天羽虽然跋扈,但对华歆又与别人不同。

叶沛之的冷酷严厉,殷怀瑜的不怀好意,杨观的焦头烂额,全被谢苏看在眼里。

他自己是一个没有来历,原本也不知去处的人,最初来到蓬莱山时,姚黄虽然不说,却好像有些担忧他长成一个无心之人。

两年时间过去,谢苏也不知道这有心和无心之间,究竟以什么来判定。

而今日这些人的种种情态,看在谢苏眼中,却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一个人会说什么样的话,会做什么样的事,大多时候都被自己的身份所束缚。

譬如鬼脸是叶天羽的护卫,叶天羽要他杀人,不管他敌不敌得过对方,鬼脸只能提剑来上。

殷怀瑜是沧浪海的人,所以有意在谢苏和叶天羽之间挑拨。叶沛之是无极宫的掌门,叶天羽做事莽撞,他就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而杨观身为学宫祭酒,哪边也得罪不得,所图者不过大事化小和和气气。

一个人生在世上,总是要陷于许多种关系之中,也因此,身上的束缚便一层一层地叠上来。

真正能洒脱自在,逍遥于人世间,是太难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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