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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蓬莱(27)

作者: 郁都 阅读记录

吕微喃喃道:“可是,那也不能,那也不能……”

她话说一半,垂头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不能的。她身为柳家外门弟子,虽然动辄得咎,待遇也不好,却怎么也想不到柳清言能够想出这样杀人夺宝的毒计,他心中喜欢白无瑕,却能眼也不眨地把她害到这个地步。

而文天冬这样的天之骄子,金榜题名,全城庆贺,却会为了自己的仕途想方设法掩盖生母病死的真相。

那文李氏的魂魄即将灰飞烟灭,却还哀哀不舍地,妄图侵占活人肉身,掩盖自己已死一事,去帮自己的儿子。

人心实在是太复杂了,太可怕了,比修仙路上遇到的妖魔邪道,都要更加可怕。

“我把那个茶杯里的术法教给你吧,遇到打不过的人,能跑就跑。”

吕微抬头,谢苏向她递来薄薄一页纸,是稍早在逐花楼里,谢苏向侍者要了纸笔匆匆写就,她还以为他是在给什么人写信。

吕微接过那张纸,小心收好,只觉得心头一暖。

她伸手触到鱼形石刻之前,耳朵里听到了谢苏的声音,如一痕风拂过。她知道谢苏用的是传音术,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他说:“红尘炼心。”

一霎那间,吕微豁然开朗。

她笑开眉眼,待要开口说话,已经触发了鱼形石刻上的术法,身影似水中涟漪一动,就消失在暗巷之中,离开了鱼岩鬼市。

谢苏的神色仍是淡淡的,抬眼看去时,却发现明无应一直在看着他。

“遇到打不过的人,能跑就跑?”明无应挑眉问道。

他向暗巷中迫近一步,谢苏已抵在墙边,无路可退。

明无应这样反问他,其实谢苏心里不是没有这个念头。

他貌似镇定,却轻轻地抿了抿唇。

“拿回承影剑,又送走了小丫头,”明无应道,“那我们之间的账,是不是也该算一算了?”

“……我们之间什么账?”

在言语上,他从来不能从明无应那里讨得半分便宜,此时谢苏全心戒备,生怕明无应又说出什么会让他招架不了的话。

可明无应只是抬手点了一下他的眉心,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听到明无应笑了一下。

“你睡着的时候,好像比醒着乖多了。”

第17章 石中鱼(一)

谢苏是听到一段潺潺的流水声才醒来的。

覆眼的白绫已经被取了下来,跟外袍一道搁在了一边的矮榻上。但房间里光线昏暗,倒是不伤眼睛。

床铺四周的轻纱帷幔放下来,隐隐约约可见房间内桌案上有个小巧古朴的香炉,一线烟气袅袅上升,清淡悠远,是谢苏所熟悉的白檀香的味道。

这房间的格局,很像是蓬莱山上明无应那一处镜湖小筑。

谢苏只记得在鱼岩鬼市之中,明无应伸手点了他的眉心,但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可是这一觉醒来,四肢百骸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松快,手脚都有暖意,连那几处钉着朱砂骨钉的地方也不再隐隐作痛。

谢苏试着浅浅动用了一些灵力,并不像之前一样感到滞涩,反而轻快畅意。

有人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为他理顺了经脉,调伏了他体内的灵气。

为他做这件事的,只会是明无应。

四围纱幔无风自动,朦胧水声似在耳侧。

谢苏掀开被子下床,却听到叮铃脆响。

他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看到了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一头系在床柱之上,另一端则锁住了自己的左脚脚踝。

会用锁链锁住他的,也只会是明无应。

那金链子极细,锁在脚踝上,活动起来并无过分重量,金链自身又长得很,迤逦拖在地下的琉璃砖上,无端有了几分靡丽味道。

谢苏伸手去摸金链子,摸索之间,金链叮铃响个不停。

下一瞬,他就听到有人在房间外面说话。

明无应的声音里有一点淡淡的笑意,还有一点别的,谢苏分辨不出来的意味。

“别费劲想打开它了,以你现在的灵力,就是拿着承影剑也斩不断这条链子。”

他逃跑一次,明无应就锁他一次。

谢苏踩在琉璃砖上,身后金链拖曳,随着他走动一步一响,极是清脆好听,却也羞耻难堪。

木门只是虚掩着,谢苏抬手推开门,看到外面一方天井,清淡日光流入院内。

院外该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花朵横溢斜出,玉白花朵在那一方浅碧天空中如一幅清丽织锦。

花影照壁,随微风徐徐晃动。

明无应就坐在那一丛花影之下,手里捏着一个小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与明无应之间隔着一道小小的泉眼,泉眼四周芳草鲜美,汨汨清水积成小潭,只有井口大小,里面沉着各色美玉似的石头,更显得泉水清冽。

正月还没有过完,玉兰花就绚烂开了满枝。而泉眼时刻不停涌水,那一方水潭却不增不减。

眼前的花影泉眼都不是真的,甚至连这一处四方合围的小院落也不是真的。

这都是明无应用术法造就出来的绮景。

明无应道:“过来。”

谢苏晃了晃脚踝,那金链子顿时如碎玉委地一般响起来。

他反问道:“我被锁着,怎么过去?”

“啧,”明无应放下酒杯,又道,“过来。你要是不过来,我就把这链子缩成这么短,”他随手比划了一个长度,“让你这辈子下不了床。”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松弛随意之中又带着点蛊惑。

谢苏知道此刻跟明无应对着干无非是自讨苦吃,他向前走了一步,只希望明无应锁他是一时兴起。

那金链子一路延至床柱,本已经没有多余的长度,但谢苏向前走一步,金链子就延长两尺,并不真正限制他行走。

此刻离得明无应近了,谢苏也就闻到一点淡薄的酒气,混着明无应身上的白檀香。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觉得今天的明无应有点形容不出来的地方。

明无应身上有一点薄薄的醉意,不多,但是让他看上去更加散漫了。

谢苏漫无边际地想,要是他此刻叫明无应一声师尊会怎么样。

一路上辛苦维持的假面,他不要了,明无应总不能真的把他带回蓬莱山,用锁链关他一辈子。

谢苏心知是自己从客栈中逃跑的行为惹到了明无应,他这师尊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但此刻他既然喝了酒,来软的就比来硬的更有效一点。

“我……我不逃跑了。”

明无应闻言,却是要笑不笑地看着谢苏,他随手捏住那只酒杯把玩了一会儿,又将它掷了出去。

那白玉酒杯落在水中,却没有沉下去,化成一朵玉兰花浮在水上。

“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才把你锁起来?”

谢苏没有答话,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明摆着在说,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明无应含笑道:“用链子锁你,是因为你睡觉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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