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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蓬莱(239)

作者: 郁都 阅读记录

第135章 死生契阔(一)

旭日的光辉照亮整座清水行宫的时候,昏迷一地的侍卫们纷纷苏醒。

万水之源的阵法广纳天地灵气,几十道水流轰然落下,再由地底阵法泵出,流向四面八方。

水雾阵阵,水声隆隆,仿佛这恢宏的阵法从未停转过一样。

昨夜发生过的一切,他们都不会记得,只知道那席卷天地的狂风之中,国师羽化了。

方长吉用了个颇为复杂的术法,令侍卫们对此深信不疑。

那位长公主对国师信赖甚笃,得知他于昨夜羽化,悲痛不能自已,稍稍恢复神智之后,立即封锁了消息,派身边亲随向那位名义上仍在春猎的皇帝陛下送上密信。

天清观远比陈朝国祚还要久长得多,在金陵城中根基深厚,信众实多。国师羽化一事,不宜此刻就让城中百姓知晓。

国师羽化,他身边那位知昼真人也不知所踪,天清观中的弟子因桃花疫逃走了不少,余下身份最高的是两名平时不大起眼的主事。

主事们接到天子的密令,又惊又疑,却只能遵命照办。

一段日子之后,金陵城中百姓听到的将会是另外一个故事:国师离开金陵,云游四方去了。

天清观药堂之中,丛靖雪服下小神医亲自熬好的药,蹙眉道:“所以国师……天魔,是真的死了吗?”

谢苏摇了摇头,说道:“天魔是由人心所幻化,只要这世上依然有活人存在,天魔就不会消失。”

山河璧碎裂之时,只有谢苏和国师被卷入了混沌。

他凭借自己所留下的镜花水月境回到了此世,而国师却在最后一刻逃走了,消失在混沌之中。

若真如国师所言,三千尘世,俱有天魔化身,那么他逃去哪里都不奇怪。

谢苏淡淡道:“只要他不再来碍我的事,我也不打算再去找他了。”

丛靖雪饮下了天魔血,身上毒性已解,体力也已经恢复,而他的魂魄并未如上一次桃花疫中那些被国师救活的幼童一般,变得模糊一团。

他的三魂七魄始终清晰而明澈。

谢苏在混沌幻境中见过国师将幼童转化为天魔种的一幕,知道关键之处在于国师亲自注入的那一缕魔息。

而他问起此事的时候,国师言语间充满了嘲弄和不屑,却足够坦诚,仅仅喝下天魔血是不会转化成天魔种的。

于是清正司的人将解池镇守起来,方长吉亲自带着太医院的院正前往池心,取水解毒。

有清正司的人日夜取水,分发给城内中毒的百姓,数日之间应当可以全部解毒。

而宝云坊中却发生了大变故。

即使是在金陵城被桃花疫搅得死人无数,人心惶惶的时刻,宝云坊依然称得上歌舞升平。

而今金陵城中灾厄稍解,宝云坊中却出了桩大事。

醉月楼毁于一场大火。

没有人知道放火的人是谁,只在滚滚浓烟之中,见到一个穿着黑衣,背着长刀的男人,像是从幽冥中走出的影子。

繁清的手段堪称决绝狠辣。

她艳名远播,是这醉月楼中的花魁娘子,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以她的经营积累,想要离开醉月楼,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她选了与此截然相反的一条路。

贺兰月打开醉月楼的地牢时,那里面空无一人。

他在醉月楼中找到了繁清最亲近的侍女,繁清甘冒奇险,去往万水之源下毒,而留下了这个对她最为忠心,也最聪明机变的侍女,在醉月楼中替她做完早已准备好的一切。

散播在城中的桃花毒,是用地牢里每一个鲛人的血炼制的,也包括繁清。

她早就留有后手,去往万水之源的前夜,秘密地将地牢中的鲛人救出,送往南海,同时抹去醉月楼中的痕迹。

繁清原本也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贺兰月将狗六儿暂时安置在繁清那里,简直如同际遇命运所留下的最恶毒的玩笑。

繁清派去找小乞丐们试毒的就是这名侍女,她还未近身,狗六儿就闻出来了。他是街面上混大的孩子,要比蜜糖罐里长大的孩童聪明得多,也沉着得多。

而从贺兰月的三言两语之间,繁清也知道了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今夜混入醉月楼所图为何。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有贺兰月一无所知,要狗六儿先行留在醉月楼,自己则去了天清观。

繁清命人将狗六儿看管起来,自己抢在先去了清水行宫。

她不知道狗六儿想办法逃了出来,追寻着她的味道,一路到了万水之源。

谢苏最后见到狗六儿,就是万水之源的深渊边上,他被繁清拽回来的时候。

此后小乞丐就逃走了。

繁清死于贺兰月的怀中,谢苏与国师被卷入混沌,元徵现身,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复杂,没有人会注意这个刚刚被仇人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又看着仇人死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要他以后留在清正司学道法,终究也只是一句空话了。

而谢苏再次见到贺兰月,是在天清观,知昼的住所之外。

短短两三日之间,贺兰月变得沉默、瘦削,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晕出了淡淡的青黑色。

“我大概知道你们之后要去做什么,”贺兰月望着谢苏,语气十分平静,“我今天是来跟你说,不能与你们同去了。”

谢苏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知道徒劳的安慰除了自以为是,除了让自己能好过一些,别无他用。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问道:“你要去哪里?”

贺兰月的手触向被他收在怀中的锦囊,那里面装着繁清的骨灰。

“我想带她去看一看草原上的日落,我长大的地方。然后……把她送回南海去,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我做得太晚了……”

谢苏知道贺兰月所说的事情是什么,仅仅毁掉一个醉月楼是没有用的,永远都会有新的醉月楼出现。

“我本来想说,等你回来,不管你要去做什么,我可以跟你一起。”

贺兰月以询问的目光望过来,谢苏只是笑了笑。

“但我也不知道,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还能不能活下来。”

这是谢苏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他的口吻听起来十分轻松。

贺兰月的目光微微一动,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什么,伸手在谢苏的肩上搭了一下,转身离去。

这个世上人人都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只可惜自他们重逢以来,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谢苏听着贺兰月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低头将知昼的手札归拢到一边。

元徵以知昼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说的几乎全是真话,唯一虚假的是他自己。

知昼的确是由国师抚养长大,或许早就被元徵附身操纵,而国师并未察觉。

他们进入金陵城的时机分外不巧,国师的那具皮囊已经到了时限,应当是在陪伴长公主前往清水行宫之前动手占据了知昼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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