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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蓬莱(207)

作者: 郁都 阅读记录

谢苏应道:“好。”

小神医机灵得很,早就看出无论这条手臂治与不治,好与不好,明无应都是全然不在乎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最关心的人是谢苏。

她爱惜地摸了摸那枚骨钉,塞进随身的小布包里,又伸手自衣下一勾,托出一只通体雪白的貂儿,向它做了个怪相,嗔道:“你又折腾什么?”

小貂儿神气活现,坐在小神医的掌心,望向谢苏,轻轻地叫了一声。

小神医也笑了,看着谢苏,说道:“它还记得你呢。”

离去之前,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身望向明无应。

“对了,你——”

她这几个字说得既轻且快,却是戛然而止,连同整个人都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被定在了原地,原本清亮的眼神如起雾一般模糊了一刹那,再度清晰起来。

明无应问道:“我什么?”

小神医眨眨眼睛:“……没什么。”

她脸上浮现出做梦一般的神情,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

走到廊下的时候,小神医甚至像是忘了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一样,楞楞地从月门下穿过去,往天清观的正殿走过去了。

谢苏跟在她身后,见她如此,出声叫住了她。

他声调不高,小神医却像是吓了一跳,肩膀抖了一下,这才慢慢转过身子,脸上很是茫然。

先前来时,她是雀跃无比,生怕耽搁了半分,此刻拿到了骨钉,整个人却不知为何迷糊了起来。

小神医缓缓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宋道友?”

谢苏随口道:“我姓谢。”

他行事向来少有曲折迂回,既然都已经将一枚骨钉交到了小神医的手里,也谈不上还要在她面前隐藏身份。

他是不是那个死在天门阵中的谢苏,屋子里的人是不是蓬莱的主人,恐怕都及不上遇到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对小神医更重要些。

小神医讷讷道:“谢仙师。”

谢苏没在意她所用的称呼,应了一声,又道:“我送你回去。”

小神医怔怔地点了点头,走下那道缓坡时,忽然抓住他的手臂,认真道:“谢仙师,你这条手臂不能如常活动,还在其次,但你身上的伤——”

谢苏脚步一顿,望向小神医的眼睛,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小神医迷迷糊糊的,小声道:“你不是谢仙师么?”

谢苏心思转得极快,已经瞧出眼前的小神医神智有些混淆,又是称他为谢仙师,又是提到手臂无法动弹,应当是将他认作了明无应。

他想起方才出门前,小神医明明像是有话要说,却被明无应截断了。

谢苏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问道:“你说我身上什么伤?”

小神医忽然挫败极了,声音小小的,像是不想承认一样:“我看不出来,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伤。总之……”

她看起来十分为难:“你现在觉得没什么,那是因为你身躯肌骨强悍远超常人,所以能压制住,可刚强太过,终究于自身无益。况且若我没有诊错,今日早些时候,你不是已经发作过一次了?”

小神医忽然叹了口气,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像你这样的病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算了,你要如何就如何,总归我要把你治好,要不然还显不出我的手段……”

她絮絮地自言自语了片刻,又志得意满起来。

谢苏心中想的却是小神医方才说过的话。

今日早些时候,明无应身上的伤已经发作过了。

怪不得那时他说衣袖沾湿了,要关起门来换件衣服,又故意说话轻薄,是为了赶自己出去。

明无应在他面前数次宽衣解带,向来坦然自若,今天显然是拿话来搪塞他,他却没有看出来。

至于这伤的根源,小神医看不出来,谢苏却已经想到了。

溟海之上,他见过天罚降下。

雷霆加身,就算是明无应,又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第122章 紫陌青门(四)

是夜,明月在空,好风如水。

这一处客舍之中住的尽是些通过进奉天材地宝、仙禽灵兽而得长公主青眼的修士。

这些人在修炼一途上没有多少天赋,钻营之道上倒是很见功力,只盼能借这次引荐跻身天清观,日后在外谋事自当不同。

虽则住在一处,心中实有将他人视作对手或是助力的念头,想要探探别人的虚实,见此月明良夜,不约而同走下庭院,煮茶论道,互相引见。

只谢苏和明无应这一间客舍始终门扉紧闭。

隔着窗纸,可见蒙蒙烛光,可是有人再三延请,也不见他们开门应答。

各人心中均想,恐怕这二人性格孤僻傲气,不愿与我们相谈,当下不再催请,各自寻了位子,谈论道法,表面一团和气,其实都在暗暗估量他人。

他们在院中高谈阔论,声音却也不小,吵吵闹闹,狗屁不通。

明无应眼睛一抬,便有一道无形的禁制加诸门窗之上,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却着实有些怪异。

自谢苏将小神医送回药堂,回来之后便一个字也没有同他说过,说是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差不多。

明无应清了清嗓子,先是嫌弃了客舍里备下的茶水实在不怎么样,又说起香炉中点着的熏香腻味得很,有心要招引谢苏同他说话。

可谢苏当真是当他不存在一般,连半句话也没有说。

房间里偶然噼啪一声,是灯烛燃烧之时落下来的灯花。

明无应觑了谢苏一眼,故意道:“姜红萼所说那个叫陆英还是什么的护法,或许会在天清观的典籍中留下些痕迹,明天你不妨去找找。”

他们用这种法子混入天清观,一是为了寻觅这陆英同鬼面人的联系,二是已经借由聚魂灯知道谢苏缺失的一缕魂魄在此,却又不想这么快就惊动国师。

明无应只说起前一件,后一件跟谢苏切身相关的,他偏偏不说了,就是等着谢苏主动来问。

片刻之后,谢苏淡淡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夜深了,师尊休息吧。”

说完,他看也没看明无应,走到另一边的床铺和衣躺下。

还是背身向外。

明无应碰了个软钉子,竟还嘴角一勾。

好容易逗得谢苏同他说了一句话,哪有这么快就鸣金收兵的道理。

可谢苏不知道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还是真的这么快就睡着了,一言不发,半点动静也没有。

明无应不由想到刚在白家寻到谢苏的时候,这人一副萍水相逢随和温文的样子,其实心里不知道转着多少念头,说起谎来字斟句酌,一有机会就想从他身边逃跑。

这才过了多少日子,那点局促紧张早就消磨完了,冷若冰霜是他,咬牙切齿也是他,翻脸翻书也似,还学会对他视而不见了。

明无应笑了笑:“你这场气还要怄到什么时候?”

不出他所料,谢苏面朝墙壁侧卧,睡熟了似的。

明无应叹了口气,在另一张床上仰面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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