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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问月(9)+番外

作者: 水天/seeter 阅读记录

“那也由得你。”月天心神情不变,洒脱一笑,一双如星美眸在灯光下熠熠生光,“若死在你手里,只能怪我自已学艺不精,你若是逃走——火门主当真是会逃的人么?”

“你——”被他言语挤兑,火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恨恨地看着月天心,越瞧越觉得那份淡定的笑容实在可恶。

月天心说的没错,他行事虽不择手段,不顾规矩,可那份骄傲自负的天性却是深植到骨子里,决不会做出带着俘虏这个称号逃跑的事来。要跑,也得是在扳回一局之后。

“世事无常,你我萍聚于此,也算是一种缘份。不管明日是死是生,是敌是友,今晚——只在今晚,我们且平和地吃顿饭如何?”月天心眼光诚挚,晕黄的烛光照在他温文的笑容上,便象是镀了层淡金一般,说不出地柔美动人。

象一场梦,一场恍恍惚惚心深处最美的迷梦。面对这般温和宁静的容颜,火离不知不觉怒气已退了大半,适才还充塞心口的屈辱愤怒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出江湖以来,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祥——眼前这人,的确有让人安定的特殊魅力。

——或许,不仅仅是安定……火离迷惘中隐隐觉出了什么。

“我也没吃晚饭,带我一份如何?”

含笑的声音随着帝乙木的脚步声响起,靴声橐橐,走进屋来的除了神色安然,看不出表情的北方首领帝乙木,还有两个手拎数层红色食盒的天道盟弟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此时此刻,帝乙木与火离心中,都象是有些什么在阻挡着他们同时发难,翻脸对上。

这是个不属于仇杀的夜晚。只想,安安静静与那人坐下,共度一顿以前从未有过、也许以后也未必会有的、奇异而迷惑的晚餐。

一南一北两大权势首领,就这样平和地,不带丝毫杀意地,分坐在雕花紫檀木方桌的两端。中间打横相陪的,是依然清逸高洁,雪一般的蜀山弟子月天心。

桌上除了种类繁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之外,还有一坛以泥密封了罐口的酒。两个天道盟弟子均已悄然退下,临走不忘将屋门带起,于是,不算大的室内,烛火低照中,便漾起了层层莫可名状的情致。

“这是临安专做贡酒的蒋家酿藏了两百年的状元红,也算不错了。但酒虽好,却有些陈,用今年新出的山西竹叶青调一分下去,便当真完美了。”

帝乙木俨然扮起了主人的角色,抛开他的身分不谈,此时的帝乙木气度雍容,言辞清朗,倒真有几分好客公候的气派。

“蒋家的百年状元红,那是皇宫中也没有的极品,你却只是说它不错,唉,帝乙,你亏负这酒了!”火离摇头叹息,全然只是一风雅客人的模样,“对了,天心,你是仙家一派,能喝酒么?”

自自然然地他改口叫起了天心,月天心也不在意,帝乙木却是目光一闪。

“蜀山的门规并不禁酒,只是我却极少喝,”月天心微微笑着,看得出心里也甚是高兴,“让我来喝这酒,才只怕对不起它呢。”

胡说。南北二人目光闪动,同时在心中暗道。这世上,再没有配不起月天心喝的酒,多的,倒只是怕玷污了那白衣的俗物——却嫌脂粉污颜色啊天心。

“那就喝一点罢,醉了也别怕,有我在呢,这个西风驿站虽然小,世上倒也没有几个人能不请而入,不声不响地闯进来。”

帝乙木说着,边拍碎了坛上的泥封,刹那间,一股沉沉的酒香便在密室里溢了开来,熏人欲醉。帝乙木却不忙将之倒出,另拿了个细长银勺,从一个碗中勾起些碧绿如蓝的液体,加入坛中,摇了几摇,注入每人面前的白玉盏中。

酒香更浓,醇厚中,另多了些缭人心魄的清新气息,如少女初恋的眼波,既生涩,又含柔情无限。

闻到这样的酒香,不喝也便醉了,连素性淡泊的月天心也禁不住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当真是仙酿——想不到帝乙还有这手调酒的好本事。”

得他夸奖,虽只是淡淡的一句,帝乙木心中也便如饮了微醺一样的醉染了,含笑举杯:“那么,开始罢。”

酒是好酒,酒力却也非常。两百年的状元红,不会喝酒的人便闻到也要醉了,何况又加了新酿的竹叶青,几杯下肚,便连素有千杯不醉之量的帝火二人也已有了几分醺意,不知不觉间,心神也都放松了下来。

火离略向月天心举杯,二人一笑,各各饮尽了手中的酒,都觉心中欢畅快意,帝乙木亲自又为他们添满,笑道:“天心,我输给你的赌约,现在便开始履行了,做你的小厮,你可有打赏么?”

“我身无长物,何况,你这北方大盟主太过威风,便连皇帝只怕也打不了你的赏,”月天心也喝了几杯,却没如南北二人料想中的醉倒,反是眼神格外清亮了起来,“你可莫要为难于我,我也不敢当真屈了你,小厮一事,就此作罢吧。”

帝乙木笑了一笑,却并未说话,只是又一扬杯,三人流水般地又喝了一盏。适才一时情动,帝乙木差点便要说出要他赏个吻的话来,幸亏火离在座,才生生压了下去,没做出让天心惊吓的事来——不过那火离也真碍眼,什么时候一定要做了他,竟然用那种眼神看天心,可恶!

火离看帝乙木的心情也大抵如是,只是身居下风,更多了一份郁闷,却不露在面上,只是笑着转开话题:“天心,适才我似乎听到有女子向你示爱,你却逃了——那女子很丑,入不了你的法眼么?”

火离穴道被封,耳力尚在,能从远处听到他们对话也不出奇,月天心先却没想到,被他突然这么一提,不由面上一红,赦颜道:“不是,龙姑娘生的很美,只是我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那表示,他其实对龙紫烟并非无心?帝火二人何等敏锐,立即便听出了不对,心中颇不是滋味,对望一眼,火离复又追问:“天心,你的功夫放眼天下也没几人能及上,又是名门弟子,为何连爱一个女子也不敢?”

其实这已问得太深,换作平时,月天心必当淡淡一笑,不予置答,然而此刻,这酒,这烛火,这宁和着的南北二人,在在俱酝出一种柔软的气氛,让人不自觉松去了心防。

“你们哪里知道,我是有情劫在身的人——师父收养我的时候,就给我推过命了,”月天心长叹一声,仰头又喝了一杯,帝火二人头一次看到他的眉间露出一丝烦闷,“师父说我天赋仙骨,品相非凡,本来正是道门中人,修仙可期,怕只怕一个情字纠缠不解,最终成劫。师父还说,若我二十岁之前不出蜀山,不见外人,说不定能逃过这一关,顺利得道,只可惜,唉——”

“怎么啦?”

“你今年几岁?”

二人齐齐发问,声音甚是急迫。

“到今年腊月我便满二十了——你们别吵,我说给你们听便是,”月天心又长叹了一声,饮了杯酒,火光照着,素来睿智的眼竟带出几许稚气来,“我被血魔重创,误练了化血大法,帝乙你是知道的,那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面露迷惘,月天心定定地看着烛火,南北二人都屏了息,不敢出声,只听那因了酒意而略有几分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我奉了师令,每日只在山后打坐,从不出去的,那日,却来了个陌生的孩童,生得玉雪可爱,令人极想疼他——他硬拗着要我陪他玩,我在山中很少见到外人的,心里欢喜,也便逗着他玩耍,不知不觉间,竟踏出了禁界。”

月天心面上带着微微的苦笑,停了说话。

“然后呢?”二人同声催促,心中却都已料出了几分。

“然后,一踏出山外我便知道了,血魔正在山外等着,见了我便骤下杀手。那孩童,原是血魔派来的——蜀山究竟是仙山,它进不来,才会想出这条计。下面的事,你们也都能猜到了,幸亏那日师父和师伯都在,否则,我只怕也活不到现在——唉,便是现在,也不知能活到几时,生死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血魔,不除了它我却实在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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