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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304)

停下的各部兵卒越来越多, 大家淋着雨, 三五成群一屁股坐在地上, 扯着干粮袋咬着,相视笑着。

谢辞快步行走在医营中,他与荀逍用力相拥, 他俯身看负卧在窄小行军床的寇文韶。寇文韶和呼延德正面对战, 受伤不轻, 卸下铠甲的背部和肩膀刚包扎好厚厚的白色绷带, 披着一件不知哪里来的半旧里衣, 侧身躺着,一把攥着谢辞俯身看他的手, 笑得鱼尾纹都出来。

谢辞依次去探看了秦关、贺容、隆谦、庞栎、程谨等,以及他军中大大小小的普通士卒。帐篷已经运过来, 一顶一顶撑起来, 他一处一处医营探看过去, 温和地慰问了受伤的将兵们。

外面折返的将兵越来越多,笑声越来越明显,还有本部校尉吆喝赶紧撑帐篷进去的声音,大家胆子大起来,欢呼着装听不见,校尉笑骂着。

虽然这一战死伤了很多同袍,但这一刻,大家欢呼着,喜笑颜开,奔走着,跳喊着。

大声小声,远远近近传来。

深秋的雨水都浇不褪他们的欢呼雀跃和热情。

他们终于大败北戎了!

血战至今,几乎尽歼北戎主力。

北戎数十年内,将无再犯中原之力。

谢辞看罢了最后一处医营,他在漫山遍野的欢声中撩帘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九月深秋,雨水不很大,却冷,冰冻的雨水淅淅沥沥洒在战场上。

远处的群山如黛,起伏延绵,近处黑灰的战场上已经陆续撑起帐篷,兵士都被紧赶着钻进去了,但隐隐约约的欢笑声还在。

他伸出手,冰冻的秋雨落在他手心,只是他看到的却是雨下来之后初霁的天光。

硝烟被雨水浇洗干净,天微灰,天地山岭,一览无遗。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在漫山的沁冷的雨水声,他听见马蹄声,霍转头望去,一袭黑色短褐精甲领口微微露出一抹红的纤长身影带着十数骑,自山麓后飞奔出来,沓沓马蹄践起灰黑泥水,越过平坦的坡地,风絮絮掠动顾莞的衣袂和鬓发,她把头盔脱了,举起来笑着冲他招手。

之后她双手持缰,远远往这边奔来。

她长挑坚韧,如风中杨木一般,距他越来越近。

谢辞刹那泪目,他提步,往她飞奔,一个策马,一个跑步,在长长的坡顶上,顾莞翻身下马,两人展开双臂,拥抱在一起。

雨小了,但风很大,这个坡顶是附近最高的制高点,站在此处,能俯瞰大半个战场,底下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远处的本部营部往这边折回来,底下一定顶帐篷已经撑起,给兵士替换干衣的军备车也正往这边拉着。

战场一地狼藉,只是这眼底下的一切,却有那么地美好。

“我做到了!”

谢辞深呼吸一口气,沁凉的空气入肺,他却有一阵心潮翻涌的感觉。

大破北戎,将其驱逐出关,五十内将无再犯之力。

当真正做得这一刻,他热泪盈眶,一句话出口,他跪在地上,俯身趴下去,双手捂住脸,哽咽地说不出下半句。

但没有人笑他,事实上大家都很激动,紧随谢辞而行的陈珞秦永谢云等大小亲部将兵和近卫,眼泪哗哗往下来,个个激动得难以自抑。

他们掩面眨眼,又哭又笑,见顾莞来了,他们纷纷侧头往后退了下去,体贴把空间让给两人。

谢辞笑着直起身,用手抹了一下脸,侧脸看正眉眼弯弯看着他、和他一起跪坐在他身侧的顾莞。

她刚才衣袂翻飞骑马奔上去的画面,不知怎地,谢辞忽想起肃州的时候,两人在陇山道截住了遣往相州加害谢家的人之后,两人在那个深冬的寒夜里,骑马奔在雪地上。

棕马紫衣,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身姿坚韧如柳似惊鸿流星。

她骑马,永远都是腰背笔挺,看起来从容又潇洒。

寒夜雪地,战场缓坡,忽想起一路走来,漫漫绵长,两人关系变了,但好像又有很多东西没有变。

谢辞心潮起伏又有一种逶迤旖旎的绵长,从前和现在种种交错,他目光蕴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痴缠,一瞬不瞬望着她,激动,柔情,绵密,起伏,翻搅在一起。

顾莞笑着,眼睛弯弯,往前啄了他的唇一下。

这回谢辞没有紧张左望右望了,高坡上也没有人了,他眨了一下眼睛,翘唇,两人同时凑向对方,拥抱吻在一起。

谢辞把头盔摘掉扔在地上,两人用力一个亲吻之后,气喘吁吁的,之后并肩拥着望着坡下,谢辞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了,他长长吐了一口,终究露出了几分笑脸。

“莞莞,我突然有了更多信心了。”他这么说。

对于平伏南北,统一天下,在大破北戎的今天,谢辞突然增加了许多信心。

时至今日,他终于确信自己可以做到的。

“嗯!”

没头没尾的,但顾莞一听就知道他说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笑,又侧头靠抱坐在一起,谢辞展臂,把顾莞搂在身侧。

天苍苍,地茫茫,漫山遍野的雨丝,一顶顶撑起来的帐篷,一队队的兵士越来越近。顾莞和谢辞看着将兵们蓬头垢面,但笑着奔走,被撵进帐篷里,抱怨声和笑骂声此起彼伏。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

憋足一口气的急行军大战,脱力的兵士很多,那天和顾莞手牵手从高坡回来之后,谢辞短暂休息过之后,忙忙碌碌。

期间他想去探望冯坤,但冯坤拒绝见他。

雨水已经停了,秋风一吹,万物萧爽,九月的清晨已觉寒凉。

冯坤并没有在大军医营,那天急救缓过去之后,便有一辆铺了厚厚垫褥的马车驰来。冯坤很快就离开的一线天后的那个临时的医营,目前在数十里外的山镇小村的最好一座两进宅舍里。

滚滚硝烟的气味已被雨水洗涤干净,这里也没被战火波及,红彤彤的野柿挂在枝头,槛窗外山坳满目的褐色嫣红杏黄色。

冯坤这里用的都是最好的医者和药物,他的伤好得很快,第五天已经能下地了。

一能下地,他就动身离开了。

彻底离开大军。

秋风飒飒,掠动垂下的青色窗幔,殷罗赶紧探身把木窗半掩上,用窗棍撑着。

他那天由于顾莞一行来得下崖及时,他负伤较轻,田雨伤重还在卧床,但他当天就没有影响行动,次日就护着冯坤到这边来了。

侧边的厢房动静也大,田雨那边已经收拾好,随时能够上车了。

冯坤站在床前,穿上藏青色的团花蝠纹立领长袍,阴柔的面庞仍在苍白,但精神已经恢复了。

他双手整理立领,经此一役,他确实死志淡了。

“把李弈身边的人给她。”

微凉沙哑的嗓音听着有几分凉薄,冯坤轻哼一声道。

这个她,指的是顾莞。

既她喊他一声表哥,那他就给她点东西。

冯坤抬眉:“不许告诉谢辞。”

他依然是看谢辞不大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