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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221)

谢辞终于呼了一口气。

他行至距离冯坤最近的右手侧圈椅坐下,厅内落针可闻,他脊背笔挺如标枪,双手放在膝腿上,那永远不偏不倚的军旅坐姿。

这个年轻的黑甲少将眉目峥嵘,神情却不复方才的凌厉,谢辞很平静地说:“冯相误会了,谢某人今日前来,是与冯磋商离京之事。”

“谢某人并非想与冯相为敌,将来,谢某还可以与冯相京边呼应,驻守边境,以维持国内安稳。”

谢辞说:“秦关陈珞奋斗不易,我要带走他们京营两个营。我麾下的京官,冯相不得借口屠戮他们,将来把他们调回北地即可。”

谢辞吐了一口气,认真道:“冯相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不欲再掺和党争,我想回朔方,请冯相成全!”

先声夺人,只是铺垫为了平等对话,达到目的之后,谢辞厉色不见,最后,他甚至还一抱拳。

只要留在中都,就永远位于权斗的中心。秦关陈珞和他们奋斗出来的两个营他要带走,已经摆在明显的他麾下的官员他也要毫发无损护住,冯坤不欲留,将来可以将他们往北地调。

至于暗地里,他还有些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人,这是最开始的两手准备,中都的局势和变化,他将来也会了如指掌。

冯坤已经部署到这个地步了,如无意外,应该是他获胜的。

但国朝已经沉疴都这个地步,中都旋涡不断,而边境和各地的节度使和总督府却没有因此停下他们的经营,扎根越来越深。

这么多的人,遍地开花,蔺国丈父子当初为了揽权和府兵制崩溃留下的遗患,开弓没有回头箭,冯坤是厉害,但要想把兵权从这么多根深蒂固的人手里夺回来,却是基本不大可能的。

这是人家的生存根源,甚至将来野望的资本。

冯坤将来摄政之后,最佳方式是既拉又打,操纵平衡,维持稳定保证中央权位。

谢辞愿意为他震慑北地。

他屹立朔方,北拒外敌,维.稳北地,泽至国内。

也好让这沉疴已久的大魏王朝,最后稍复最后一段的微微明光。

老百姓好歹能再过上二三十年的太平日子。

他会休养生息,如果最终烽烟四起,他希望是内战,在此之前,他要先做好准备把北戎彻底拒于关门之外。

谢辞说:“我在宫城有些人手,可以都给冯相,当做助冯相一臂之力。”

其实很少,毕竟从前谢家卫也没在皇城发展暗线,是谢家卫寻到谢辞、尤其是谢辞杀回中都之后才开始尝试安排的,少得可怜,而且都是外围人手。

和冯坤的在内宫外宫的人手相比,肯定九牛一毛,毕竟冯坤内监出身,司礼监掌印。

但这个行为,代表他的诚意。

时至今日,谢辞气势已不逊冯坤多少,他很平静说着,方才厉色已悉数不见。

冯坤一怔。

他挑了挑眉,谢辞说的时候,他一直安静听着,谢辞所描述的日后,入情入理,考虑了方方面面,既有出于自身立场的设想,也客观考虑了冯坤的立场。

如今的大魏如何,冯坤自然不会不知,细细忖度下来,谢辞所说所叙,却是将来的最优选!

而他,由于老皇帝的昔日多方钳制,也确实非常欠缺一个像谢辞一样边将。

这在将来是至关重要的。

冯坤是一个相当合格的政客,愠怒渐渐褪了些,顺着这个思路,垂眸思索谢辞所说的将来。

谢辞显然认真地思索过不止一次,连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

冯坤不置可否,他挑眉盯了谢辞片刻,神态危险未褪,却多了几分审视,他上下打量谢辞,听不出喜与怒,同意与否,他问:“谢辞,你这是为了什么?”

谢辞对老皇帝同样厌憎至极,却激流急退,返回朔方。

他说将来要为他维.稳边僵,并且想方设法打垮北戎,让其数十年内没有再犯边的能力。

冯坤倒不怕谢辞言而无信,三十万常员京军还是有的,拉拢攻备平衡,巩固中央朝廷地位,冯坤手腕谙熟。

他不管他身后洪水滔天,但他在一日,他有他高居万人之上的把握。

反倒是一个北戎,是最不确定的因素,但观西北大战谢辞的表现,他说全力以赴,倒是有可信的基底在。

但北境边线漫长,不仅仅一个朔方,谢辞要完成这件事情,少不得朝廷的配合。

这样的话,他所说的,还真有实现基础在。

但谢辞突然来这一出,又是为什么?

冯坤冷冷挑眉,用审视的目光一寸寸审度着眼前这个谢辞!

谢辞站起来,他身量已极之颀长高大,黑甲在身,挺拔英伟,和他的父兄如出一辙,劲风吹拂灰云,一线霁光泻下,落在厅门之外,厅门亮堂了几分。

谢辞背对着天光,面向枝形连盏长明烛,他的面容和身形俱极清晰,他平静道:“为了国朝稍得安宁,为了贫苦百姓能多过些安稳日子。”

二三十年,于很多贫民百姓,便是半生。

至于他们的后代,倘若没有这段安稳,甚至很多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他清晰地想起庞淮临终的那句,螳臂当车,竭力而行。

“我有个朋友,”他淡淡笑了一下,也不必隐瞒了,没用,“是庞淮。他母亲出生贫困,他毕生都在为了底层百姓多一分安稳而竭尽全力,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深有感触,愿效仿为之。”

厅内安静了片刻。

殷罗和另一名青年再度抬睑盯着谢辞,殷罗第一次面露惊讶之色。

他们可能没想到,这个物欲权心横流的朝廷,居然破天大荒能听到这样一番竟觉荒谬的话。

冯坤不禁哈哈大笑,他霍地站起来身,前仰后合纵声大笑,“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谢家?

对,谢辞是谢家儿郎。

他听到这番话,一时之间只感觉好笑又讽刺,庞淮吗?老皇帝手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不过死了,但会死才正常啊。

还有这个谢辞,居然到头还是绕不出这个圈,该说他不愧是谢信衷的种吗?

国朝仅有那么几个人,冯坤冷眼看着,没对他们动手过,但他们一个个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死去,却偏偏总是死完一个还有一个,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冒出来了。

也不知这世道究竟配是不配?

他觉得可笑,谢辞的此志不渝在这一刻真荒谬得让人觉得滑稽至极啊!

冯坤想过谢辞的意图和目的,他表面不动声色,但心内已经闪过无数擒遏对方的手段,如刀锋虎狼一般的狠厉思绪和心念,他作了千万种准备,再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

他一时之间,不禁放声大笑。

只不过,谢辞可笑是可笑,但北疆需要这样人,他将来也需要这样的人。

冯坤和蔺国丈父子不一样,没那么多侥幸和还好,他很清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还满满的蚁穴无处不在,千疮百孔的边军是绝对挡不住北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