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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136)

谢辞耳目非常灵敏的,但他今夜直到顾莞撩帘,才察觉她的到来。

他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听完顾莞转述的话之后,一瞬他捏紧的扳指。

盯着那点跳动的灯火片刻,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谢辞侧过头来,顾莞才发现这么一瞬他眼睛有些泛红,谢辞强行抑着翻涌的情绪,小声问:“阿莞,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饶是有再多的复杂情感,此刻也无法抑制不心一软,顾莞心里也有几分难受,她立即点点头,“好的。”

谢辞闭了闭眼睛,将那枚扳指套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他抄起雁翎刀卡配在腰侧。

“好,我们现在就去。”

谢辞立即快步出了帐门。

……

去往中军主帐的,不独独谢辞和顾莞。

秦显半边身体有些不能动,但他一听到这个消息,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由苏桢和寇文韶一边一个架着,跄踉地走在路上。

无论如何!

他都要亲口质问一遍这个贼子!

如果不是谢辞在,他必要亲手杀了他!

淅淅沥沥的雨丝渐渐停了,黄泥地面上湿漉漉的,谢辞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五月初七,这下的是龙舟雨,如果没有这场颠覆他一生的变故,此刻谢辞正在中都的家中,吃着带咸蛋黄的糯米粽子。

他们一家人必定不能齐聚,父亲哥哥多在北地,但粽子已经送过去了,只要不是军务繁忙,一家人肯定节日里吃着一样的糯粽。

但如今想要吃一样粽子,只能黄泉路上的拜祭了。

在杀卢信义之前,谢辞很想诘问他一句为什么?!

卢信义他从小就认识的,小时候喊的是卢叔父,往往他爹在,卢信义就在。

和荀荣弼不一样的是,卢信义不怎么爱教养小孩子的,没这个耐性,他自己的孩子都不抱,但往往见到他们几兄弟,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叉着他们的咯吱窝把他们抱起来。

嫌弃又无可奈何。

他和谢信衷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兄弟,比荀荣弼还要亲近太多。

同出同入,同进共退。

所以从一开始,如果不是既得利益者,秦显赵恒是不会怀疑他的,谢辞也不会。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什么时候变了?

最后竟然是卢信义将谢家父子送上的黄泉路。

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

谢辞霍地停住脚步,一手撩起帐帘。

偌大的主帐里,所有舆图军事卷宗皆已清走,屏风也抬走了,整个主帐空荡荡的,仅剩原来的桌椅箱案和一面铜镜光秃秃的留在原地。

卢信义已经卸了铠甲,穿的行囊里常服,青底浅黑色格子纹的圆领长袍,用同色头巾束住发髻。

晃眼过去,好像一个文士,又像一个最寻常的武官常服打扮。

卢信义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无声坐在方桌旁,屏风搬走了以后,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从大铜镜里望见自己。

青衫格子,同色发带一束,恍若当年年少时。

他自己也一愣,怔怔地看着那边大镜子。

谢辞一眼入目,却眸底一沉暗霾骤现,卢信义从年少就喜欢青衣,配格子暗纹,这是他多年来最惯常的常服装束。

曾经有过多少次,谢信衷蓝衣或者黑衣,他就一身青衣,不紧不慢跟在谢信衷身后出现。两人总是或说或笑,曾经谢辞甚至有点嫉妒,因为他爹总是不拘言笑很严厉的,和卢叔叔却一起时总是格开笑得多。

他偷偷告诉娘亲,娘亲搂着他笑,告诉他这是情同兄弟,抵足而眠。

父亲没有嫡亲兄弟,但卢叔父就是父亲的嫡亲兄弟。

但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撩帘的动静惊动了内外,卢信义霍地回转过头来,入目谢辞及秦显陈晏一干熟悉又陌生的人。

谢辞眉目如凛冬霜雪,带着刀锋一样的凌厉,只是他已经彻底长成,饱满的天庭和眉梢眼角骤一入目,却恍如谢信衷再世!

卢信义的心震了一下。

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了,哈哈大笑,笑得拍着桌子,眼泪都笑得流下来了,只是笑着笑着,却成了哭:“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背叛你爹?!将他们置诸死地?!”

眼泪不受控流下来,却又疯狂大笑,他嘶声:“因为他们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自己找死,我不能陪着他一起死!!”

谢信衷死去已经两年多了,但一提起他,卢信义情绪不可自控地激烈,他并没有如表面的一样若无其事。

到了最后,功败垂成的一刹,他崩溃一般撕心裂肺:“我劝过他很多很多次,拉着他拽着他,让他不要倔下去了!会死的!!可是他就是不听!!他还打我了——”

卢信义指着嘴角的一道疤痕,“看见了吗?这是他打的!”

两人私下吵过无数遍,甚至还大打出手,卢信义的大牙被打掉了两颗。

“我不怪他,他打就打吧,可是我爹已经死了,我不能陪着他一起死!”

卢信义浑身战栗,呵呵冷笑:“我们斗得死去活来,在前线打得死去活来。”浑身的旧疤,卢信义也有,他一扯圆领长袍的襟口,露出赤果的上半身,上面除了新包的扎纱布,还有大疤摞小痕的累累就陈伤旧痕,刀伤、剑伤、箭伤,还有各种各种的陷坑撕裂擦剐兵器伤,“这样的伤痕,放眼望去,哪个北地将领身上没有啊?!”

卢信义恨极,将在蔺国舅等人身上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释放出来,他难以置信:“我们打生打死,结果一个皇亲国戚,一个宦官,就能轻易裁撤我们。他们大权在握权倾朝野,你爹那么忠心耿耿的一个人,可陛下总是信任他们,不信任你爹,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句话实在太过戳心,谢辞一下子就攒紧双拳!

卢信义慢慢栽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我劝过他很多遍,朝廷以文辖武,不再允许边将轮值入京,断绝边将上迁之路。我让他不要再上书了,早晚会犯了众怒,可是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从前边将是会轮流调任回京的,就像谢辞小的时候,他爹和荀荣弼就是刚好一个在京一个在北边。但蔺国丈为了权倾朝野,杜绝再出谢信衷之流能和他分庭抗礼且连他难以撼动的武勋,制造了一系事件,又列举了种种弊端,最终废除轮调制,又重新定下以文辖武的国策。

卢信义指着外面:“你去问问外面,”这些各州统兵的将领们,“他们哪个不是既敬仰他,却又有所默然。”

默然是个人利益背道而驰的默然,蔺国丈侵犯边将太过,怕引起不良反应,而当时适逢府兵制已经走向崩溃,不少地方都已经不得已已经开始用半募兵再遮盖上一层府兵的布,来代替府兵制招募兵员了。

蔺国丈三寸不烂之舌下,最终朝廷颁下了“如难招府兵,可便宜行事按实际情况招募兵员一二”的简诏。

府兵制的崩溃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混乱,当时的中央朝廷财政并无能力养起太多的募兵大军,很快就引发了粮饷军械问题,不得已只能下了一个原地筹措的后续诏令,或陆续划拨了一些税收,或委之兼任刺史县令等等的职务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