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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134)

她一连串动作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只是捏着玉简的力度不轻,透明的指甲绷出青红色来。

楚南浔那边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半晌,压着声线开口:

“苏韫玉那边刚传来消息,神谕,四十八仙门即日闭门不出,凡为山海界世家之请求,一律不应。”

宋玢神色肉眼可见地凝重下来,大冬天的,他摇着手里的扇子,下意识去看楚明姣。

还真是。

说什么来什么啊。

楚南浔话音落下后,楚明姣的食指颤了下,闭了闭眼,又整个人在原地定了定,再出声时,发现自己声音哑了,她摁了摁直冒酸气的喉咙,道:“好,我知道了。”

玉简的光黯淡下去。

宋玢不动声色去打量她的状态,一时间脑子里也乱了,或许是这几天他们的行动太顺利,导致突生阻碍时有种无措与茫然,但能给他们缓一缓的时间太少了。

对策没想出来,他反而在江承函身上纠结起来,纳闷得直摇头:“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纵然之前有再多的顾虑,可现在这样的情势,就连五大家的家主们都选择放手让他们折腾了。

那群老头,最是稳妥,论起牺牲精神,绝对是三界数一数二的,他们都开始无声反抗了。

江承函这么做,究竟在维护什么。

宋玢简直一脑门的问号,还想再嘀咕几句表示心头不满,发现楚明姣格外安静,从知道这件事到现在,连象征性的骂也没骂一声。他收声,再一看,发现这姑娘一声不吭,右半边脸侧着叫人看不清,左边眼尾蓄起一点不是很明显的微红。

说不清是被这鬼天气冻的,还是被这那道神谕气的。

但宋玢很肯定,刚才还没有呢。

这么一想,宋玢脑子里什么念头都飞了。他发誓,过去这么多年,他和楚明姣上刀山下火海,什么惊险的事情都经历过,这姑娘别提多倔,骨子里有一股抽长的韧劲与生机,当年救他姐姐,又和余家少家主抢龙吟剑,重伤濒死,浑身骨头不知道断裂多少根。

他一个大男人都疼得眼泪止不住,下雨似的流,她愣是没红过眼睛。

他妈的。

宋玢头皮发麻,你让他现在和楚明姣勾肩搭背去茶馆里散心,痛骂江承函一下午,那都没有问题,他能奉陪到底,哪怕给她当人形靶子练剑,他咬咬牙也就认了,可你现在让他去安慰红眼睛的楚明姣,他不行,他手足无措,无从下手。

怎么办?!

苏韫玉怎么还不回。

“诶,不然——”

他才斟酌着开了个头,就听楚明姣分外冷静地开口:“不用安慰我,我没事,质疑和不理解都暂且放到后面去,当务之急,先想想后面怎么办,这么一来,神主殿肯定是不会好好配合了。”

“后面的行动,不会再那么顺利了。”

她转身朝别的山头飞掠而去,声音飘到宋玢耳里:“趁着现在,再找找,至少再找出一条界壁,才算勉强够用。”

宋玢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散开去找,他自己则打心眼里松了一口气。

楚明姣这一点是真好,平时再怎么难伺候,在紧要关头,她永远能拎得清。

好在这天后面有了个好消息,他们又找到了两条界壁,算是短暂地冲散了挤压在心头的阴云。

夜里,楚明姣与楚南浔还有另外已经得知了消息的五大家少家主们联系,紧急讨论与修改之后的方案,她没回冰雪殿,也没回楚家,随意找了个山头上的破旧小屋进去,将手里的玉简丢到木桌上,再抛出结界。

汀白和春分大气也不敢出地守在外面。

另一边,祭司殿灯火通明,宋玢把一直亮着的玉简搁在案桌上,他自己握着朱笔一筹莫展,时不时在宣纸上画个圈,反倒是和玉简那头的人聊得比较勤快。

当然,最开始是单方面的谴责。

谴责苏韫玉不够意思,说这朋友当得,和捉迷藏一样,他居然和楚明姣合着伙耍他。

“你这段时间在凡界,有什么收获没?”后面聊到某个话题,宋玢干脆把笔一丢,彻底靠在椅子上,“四十八仙门也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韫玉嗤笑了声:“不好意思就不会这么做了。”

苏韫玉想起了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这次去凡界,一是为带回参与到此事中的长老族老,二是想游说四十八仙门的人,让有所作为的人出力。

按理说,求人办事,即便是在自身怄气得不行的情况下,也应该好声好气,凡事有商有量地来。

可苏家二公子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四十八仙门,他先从作为主谋的天极门与绝情剑宗开始,登门时翩翩若仙,可楚听晚给的傀儡人不管那么多,在他含笑的暗示下一招就轰开了山门。宗主与长老们含怒出来,他便丢出山海界世家的令牌,这个不够,他就再祭出祭司殿与楚明姣的腰牌。

他确实是奉命来处理这件事,对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早在一开始,参与到计划中来的长老们就存了死志,他们清楚自己的结局,见苏韫玉来了,也不反抗,自己站出来,十分平静地要跟他走。

那姿态,都能用引颈受戮来形容。

可他们越平静,苏韫玉心里的那把火就烧得越旺。

他与楚南浔填潭时,是最意气风发的年龄,少年得志,众星捧月,有比天高的志向,要攀大道之巅,对未来有数不尽的美好期许,要他们去死,他们甘心吗。

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那柄名为命运的铡刀悬于头顶时,他们也不曾后退过一步。

以血肉之躯,护至亲,护挚友,护族民。

如果这是一条注定无法更改的路,他们认了。

可如今,他们用命保护的珍贵东西,被这群自私至极的人搅得稀巴烂,他们还好意思坦然无畏地走出来,好像自己做了多正直大义的事情一样。

配吗。

揭人面皮这种事,苏韫玉没做过,可傀儡人做得得心应手,留影石将神主殿的斥责之词高声念了一遍又一遍,又制成影像,投放到凡界里广为流传。

这些年,江承函赐福苍生,降下福泽的次数不少,在凡界的信仰与权威不是四十八仙门能撼动的,他敲章认定的事,无人怀疑。

这些为了凡界牺牲自我,悍然无畏的“英雄”,成了他们之中无能的“败类”,他们的存在,让凡界也跟着蒙羞。

民意沸腾。

苏韫玉亲自绑了天极门的门主,那是位看起来再慈和不过的老者,头发和胡须皆白,脸圆而胖,腆着肚子,笑起来看不见眼睛,只能看见两条缝。

天极门门徒不多,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

他是孟长宇与周沅的师父。

这位体型圆润的老者也经历过诸多风雨,一路行来,亏心的事不是没有做过,可那一刻,与江承函充斥着怒焰的眼睛对视,还是有种被针扎到的心虚感,叹息着挪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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