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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10)

“不看着,我不放心。”楚滕荣在心底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放心的。”楚言牧吊儿郎当地靠着篱笆墙,嘴里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他们吵得有多厉害呢,楚明姣十三年不回潮澜河,闹得这满城风雨的,现在见了面,这不也挺好?”

话说完,他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答,自顾自地抛出一个个问题,全是围绕江承函的:“诶父亲,我听人说,神主生来至清至冷,心都是雪做的,那能有七情六欲,能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楚滕荣对儿子没对女儿有耐心,瞥了他两眼,嫌他话多,站到另一边去了。

楚言牧习以为常,他面朝楚听晚,自觉换了个询问对象:“四姐姐,你说呢。”

他有什么抓心挠肝真想知道的事情时,嘴比什么都甜。

楚听晚眼都没抬:“我说,你最好少说点话。”

“我好奇。你们都知道当年的事,就我不知道,现在有关神主的事,查都查不到。”说完,楚言牧想起方才里面那情形,挠了挠头,迟疑道:“面对我们不沾尘埃,仙气飘飘,但方才也被气得够呛,应该是有喜怒哀乐的吧。”

其实是有的。

外人不知道当年的情形,楚听晚这些同龄人知道。

从出生起就被捧在掌心,去到哪儿都被簇拥起来的楚明姣,就连情窦初开时的故事都是绚烂而瑰丽的。

她学剑,总是跑到雪山之巅感悟剑意,伙伴们常常成群结队地去找她,偶尔有几次,会在半人高的雪地里遇见少年神灵,他捧着书卷看过来,睫毛上都覆上一层雪,像是一种被惊醒的美丽生物。

往往那个时候,他们都会原地一惊,而后推推搡搡地上前见礼。

少年神灵会淡淡地朝他们颔首,而后在漫天霜色中散去身影。

这样的存在,动起情来,原来与普通人无异。

他也会去等人。

也会想着成婚,结契,早早的定下终身伴侣。

见楚听晚没有回答,楚言牧又百思不得其解地加了句:“那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不要什么有什么了吗?”

楚听晚被他闹得耳朵疼,话也没多一句地往楚滕荣身边去了,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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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什么有什么”的楚明姣正在思考怎么从江承函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人一走,好像将这屋子里的活力也跟着抽走了,江承函仍旧坐着,眼尾微掀,渐渐的,属于神灵的那部分影子淡下来,他双手安然垂于身侧,指尖削瘦,比起方才的话音,现在更有种独特的质感:“想说什么,你说。”

楚明姣定了定神,也不跟他多说别的,她甚至都没再去看他。

那场锥心刺骨的疼痛过后,就连他也成了一道丑陋伤疤。

能不碰便不碰。

“我在找界壁。”楚明姣酝酿了一会,想了好几种开口方式,临出口时都被否定了。她和江承函实在没有寒暄的必要,也自觉无法全身而退地从他嘴里诈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干脆摊牌直讲:“小的几条不提,大的几条呢,全在潮澜河里?”

江承函表现得十分安静,宽边衣袖上低调的银丝纹理垂在膝边,有人涉及窥探山海界的绝密之事也不曾让他动怒。

他就坐在那,以一种全然无防备的温和姿态,一字一句仔细听她的诉求。

甚至连句“你为什么找界壁”都没问。

安静太过,楚明姣忍了忍,还是别过头来观察他的神情,发现看不出什么,问:“你不问我找界壁有什么用?”

“你说。”

“我想去凡间。”楚明姣这时候的眼睛很亮,似乎一瞬间点亮了某种璀然的神采,衬得原本就妍丽艳绝的脸越发鲜活生动起来。

江承函手指微顿。

楚明姣心心念念想去凡间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他们才在一起时,她翻着翻着书,或是描着描着妆,突然就把手里的东西摁下了,问凡间是什么样子,那边的人,兽,风土人情,忌讳讲究与山海界有何不同,最后说着说着,觉得意兴阑珊,总要颇为憧憬地加上一句:“界壁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啊。”

他们这辈人没出过山海界,对外面更为广袤的天地有种天然的向往与心动。

“总有一日,界壁会重新开启。”江承函回答她。

“这话我从不同人嘴里听过很多次了。”楚明姣从床榻上起身,赤足踩在地面上,那颜色白得耀眼,像最上等的瓷片,沉进了深色的泥土中,“我不信总有一日。”

“你给我个准确时间。”

她这语气,几乎是在逼问。

江承函慢慢垂眼,在她裸露的脚踝上扫了扫,神力如泉水般涌动充盈起来,这间小小的屋子在转瞬间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灵力汪洋”,楚明姣身在其中,通身被包裹。

那是一种直抵灵魂的温暖包容之意,神灵不会说谎,许多将说未说的情绪,没有比这更直白的表达方法。

并不是想象中的恼怒与震慑。

反而是试探,关心,或者还有一点依稀的喜欢。

楚明姣突然烦躁极了,她抹了把脸,单方面切断了这种联系:“时间或者地点,你给一个,我自己找。”

“十年。”江承函终于开口,说话时,眼中雪色渐重,干净到不染纤尘的程度,美丽极了:“十年之内,界壁会开。”

“明姣。”他最后起身,临走前,通身的空灵,淡漠与清浅尽数回归,只有声音还浅浅的:“别耽误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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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看似来势汹汹的“问责”“捉奸”之行平息得很快,最后就是什么也没发生,风平浪静,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是丁点儿也没有。

反而是楚明姣发了场不大不小的火。

午后出了太阳,气温回暖,屋外不知名的鸟雀声连成线,一声声往耳朵里钻。

楚明姣住的院子被暴涨的荆棘围成了个巨大的茧,汀白和春分不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老老实实在外面守着,汀白还时不时看一眼天色——按照惯例,她把自己关起来的时间在半个时辰左右。

宋谓踩着张牙舞爪的荆棘丛进去。

汀白忍不住朝这人递来一个不怕死的眼神。

“怎么了这是。”荆棘茧中一片狼藉,石桌和凳子歪七倒八,缺斤少两,宋谓朝着屈膝团成一团的楚明姣走过去,语气有点哭笑不得:“大小姐,你这习惯还和小时候一样啊?”

“今天收获不是挺大吗?”

楚明姣从臂弯中抬起脑袋,像是睡着了才醒,眼里懵懵的没什么光亮,看得人心头一阵柔软。

“你怎么来了。”她懒洋洋地问:“伤都好了?”

“你私库里最好的药都敞开了让我拿,一点小伤还治不好就过分了。”宋谓挑了下眼,下意识问:“见到江承函,心情不好?”

“你哥哥被人杀,你心情能好?”楚明姣呛他。

宋谓摸了摸鼻子,也不当回事:“这次他过来,没出什么事,我还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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