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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飞升成仙之后(113)

“路过此处,忽记起与谢家有缘, 闻谢家小姐成婚,随礼相贺。”

喜娘捧着那一大颗泛着莹莹光华的宝珠, 惊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能随这样的礼,请帖倒是不重要了,她连忙让人将这位财神爷迎了进去, 安排在一处落座。

四周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听说谢家这位大小姐是二婚啊, 那怎么还能嫁给头婚的新科进士呢?”

“谢家有钱啊!前些年不知从那儿发了一大笔横财,原本只是云梦泽的第一富, 经营几年, 如今都快成天下第一富了!”

“那这位新科进士娶谢家小姐,就是图钱的?”

“自然是, 听说他好像还有一房外室……只是听说, 做不得数, 诸位听听便罢……”

手中茶盏被捏碎成齑粉, 旁边的人似听到什么动静, 他一语不发地将手藏于宽袖之下。

“新娘出阁——”

喜娘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 压过了那些流言蜚语。

他看向新娘走来的方向。

如果她是被逼迫嫁人的,如果她露出哪怕一丝丝的委屈痛苦,哪怕违背自己的原则,擅自扰乱人间界的因果,他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然而——

穿着红火嫁衣的新娘从他身旁经过,被风吹起的盖头下,是一张笑意盈盈的明丽容颜。

她在笑。

她是……心甘情愿的。

被这一抹笑意晃神的他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但在风中扬起又落下的披帛从他指尖划过,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昭昭默然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想:

真的吗?

假如她没有去过昆吾仙境,没有见过真正的谢兰殊,只看过那一封和离书,还有摇光君的三言两语,以她的性格,真的会甘心放下过去,嫁给别人吗?

昭昭望着那个自己,送她出门的谢家夫妻面上含笑,眼中却蓄满泪水。

婶婶道:“我的囡囡,不要再被困住了,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昭昭眸光微动。

她想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新娘起轿,迎亲的新郎年纪与新娘相仿,满脸喜气洋洋。

两侧酒楼上有许多昭昭的旧识摇着扇子看热闹,有的羡艳她要做官家夫人了,也有的扁扁嘴,说这新郎比不上谢兰殊一根头发丝。

只可惜,她的夫君不要她了。

吹着唢呐的迎亲队伍沿街而过,是昭昭从没有过的经历。

那道雪衣身影如幽魂般跟在后面,失魂落魄地游荡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回昆吾吗?

他长在昆吾,是昆吾买回去耗费千年铸成的剑,他应该回那里。

可双脚却并不听从他的理智控制,他望着花轿的方向,想,就算他跟去又能做什么呢?

她已经放下过去,要开开心心地嫁给别人了。

就算他以谢兰殊的身份出现,难道她就会放下这一切跟他走吗?

就算走了,他又能带她去何处?

他的脚步停在离拜堂的两人不远处。

一拜这天地众神。

二拜这高堂父母。

三拜这郎情妾意。

礼成。

天枢道君就站在这里,亲眼看着当日被他丢下的妻子,如今改嫁他人。

洞房红烛噼啪燃烧。

新郎挑开盖头,在看清新娘如春花始绽的娇艳容色时讶然失语。

没有人比天枢道君更明白新郎此刻的心情。

还要在看下去吗?

还是不死心,期待她流露出哪怕分毫的不情愿。

他看着少女朱唇微张,似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响在耳畔的却是身后昆吾弟子的高呼声,和摇光君的叹息声。

昆吾的人来带他回去了。

昆吾修为最高的数十位弟子联手结阵,如若天枢道君执意冲开阵法,这些他亲手教导、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子都会瞬间绝命。

即便赌上性命,他们也必须将道君带回去。

摇光君看着双目布满血丝,被理智与情感拉扯得痛苦至极的道君,长叹一声:

“何必呢,你与她的红线已经断开,此生再无缘做夫妻了。”

“回去吧天枢,莫要搅扰别人的大喜日子。”

红烛吹灭,室内归于黑暗。

原本仍在负隅顽抗的道君蓦然停下动作,眼中灼灼燃烧的情意忽而熄灭,余下一片滚烫的灰烬。

跟随他的脚步回昆吾之前,昭昭回头看了一眼新婚洞房的方向,想起了方才所闻的对话。

——如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谢家助你平步青云,你在朝中庇护谢家周全,养外室还是纳妾我都不会管,今夜你就宿在妾室处吧。

——若我说,见到谢小姐的第一眼,我便改了念头,愿与谢小姐做一对真夫妻呢?

红烛下,二十八岁的昭昭抬眸笑了笑。

——你有心上人,我也只有一个夫君,迟早有一天,他会来接我离开。

她不知道,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从云梦泽离开后的天枢道君道心震动,修为倒退的事终于暴露,天璇君与其他长老大怒,趁探病时天璇君将他迷晕,请来了灵山巫女为他种下情蛊,忘却前尘。

灵山巫女微微笑着应下,她心仪道君许久,其实也想能种下情蛊,让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只可惜,为了灵山大业,她为他种下的是比情蛊凶险百倍的蛊毒。

天枢道君醒来后觉察到体内蛊虫正在蚕食他的神智,从昆吾仙境再次出逃。

这一次他仍然逃到了云梦泽,只是他被蛊虫蚕食,早已忘记了岁月流逝,直到他来到谢家,看不见一个熟悉的人,再到那位新科进士的府邸,也未能那日的新郎。

只有府中的几个披麻戴孝的孩子望着他道:

“你说的可是我祖母?祖母前日刚刚去世,你是来祭拜我祖母的吗?”

冬日风霜严寒,飞絮似的大雪覆满人间。

他在那一摞阴森森的木头牌位中看到了昭昭的名字。

听人说,她的丈夫早早去世,偌大家业皆由她一人掌管,她没有子嗣,那些妾室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生下的孙子孙女也与她关系亲近,孩子们在葬礼上哭成一片。

她锦衣玉食,儿孙绕膝,八十九岁时安详地死在一个冬日的夜晚,没有一丝痛苦。

作为一个凡人,就这样过完了算是圆满的一生。

然而,在这个算得上是喜丧的葬礼上,却有一个无人认识的雪衣青年站在牌位前,脸色比雪色苍白。

那双冷若琉璃的眼眸中却有血泪涌出,砸在冰冷地面。

-

看到此处,昭昭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原来这就是她没有预知梦时,本该度过的一生。

如今她虽然能够修仙问道,成了一宗掌门,弟子无数,却也经历了离恨天的长阶,琅嬛福地的生死一线,还有如今这生死未卜的状况。

而原本的她,虽然到死也不知道谢兰殊究竟是谁,却坚信自己的夫君离开自己一定有原因,满怀期待地度过了漫长岁月,最后无灾无难地安详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