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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的科举路(153)+番外

作者: 仪过 阅读记录

说着,这妇人居然低声哭了起来。

何似飞几人悄悄绕过他们母子,走到老师那边。

余老正坐着,目光失神,嘴唇微有些翕动,并不见言语。显然没察觉到何似飞等人回来了。

何似飞顺着老师偏头的方向看去,正好是那对母子。

他并不知晓老师家里的具体情况,只晓得事情大概是——家中族亲在他飞黄腾达时去了京城,后在他被贬时又将他从族中除名。但看着老师这等怀念的神色,似乎年少时母亲待他应当是极好的。

余明函只是触景生情,片刻后便调整过来:“似飞啊,你们回来了。”

声音莫名有些暮气。

何似飞这时已经给爷爷奶奶系好了茱萸袋,见老师看过来,起身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垂眸在他臂间榜上插了茱萸的袋子。

少年人的骨相非常优越,往常总是只能注意到他那疏离矜贵的气度,这会儿低头认真的给自己绑袋子,才发现他收敛在认真状态下的眉眼间的锋芒,好像有什么危险的锐气正在逐渐逼出。

余明函哪能不明白自己这徒弟的心思,道:“无妨,老夫只是想到自己的母亲。可惜她过世太早,还没见过老夫名满天下的样子。”

当初他母亲也是这么劝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这样父亲才不会再去流连烟花柳巷,而是以他为荣。

这句话其实有个根本上的错误,那就是男人逛不逛青楼,其实跟他以不以孩子为荣毫无干系,但女人总会如此想——孩子再有出息一点,丈夫就能收收心了;我自个儿再贤惠一点,丈夫也能收收心了。

全是骗鬼的话。

何似飞抿了抿唇,道:“徒儿定会在京城重扬老师之威,让他们后悔莫及。”

余明函笑了笑,倒没再说什么。

其实他早就看淡了,他都这把年纪,那些曾经决定将他从族中除名的人大都死了,再去计较这些,没意义。

但徒弟这句话还是让他颇为心暖。

他道:“你啊,先别想这些,明日咱们就要动身回县城了,你还没告诉二老那乔家幺儿的事情?”

何似飞方才脸上的锐气和杀气顿散,眼眸间多了几分躲闪,低声道:“说了。”

这下轮到余明函沉默。

缓了缓,他叹气:“你啊,你都这样了,还说自己对那知何兄只有兄弟情谊?”

以何似飞这种天塌下来都只会自己闷声扛着的性子,能这么早告诉二老那乔家幺儿的事情,还不算心里有他么?!

何似飞这下连头都偏了偏,嘴硬道:“学生不知。”

余明函摸了摸臂间的茱萸袋,也不看自家学生了。

正巧这会儿有人上山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姿笔挺的少年,高兴叫道:“何家哥哥!”

这些天村里的小孩都这么叫他,何似飞立刻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在远处跳起来对他招手。

何似飞也抬手对他晃了晃。

“何家哥哥?可是何似飞何小公子?”有人问道。

“啊这,看起来是了!是何小公子!”

“重阳节偶遇何小公子!我这什么运气!”

山顶原本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的场景被那一声‘何家哥哥’划破后,何似飞这边立刻聚拢了不少人。

沈勤益暗暗嘀咕:“原本以为我当时十五岁中秀才,前来道喜的人已是非常之多,没想到似飞这边的情况比我那儿还要夸张数倍。哎,廪膳生!可以每个月领白银和粮食的廪膳生啊!”

百姓们都过来看,想瞧瞧那连中小三元的少年何等相貌;同时,周围本就来登高的书生自然也不可能错过这个相交的机会。

而书生们交往,一般都是以诗文会友。

一番盛情难却之下,何似飞从自己带来的书篮中翻出笔墨纸砚,找了一块看起来稍微平整些的巨石,挥毫而就——

「九月九日酸枣山登高」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霑衣。」「1」

第一句落笔后,沈勤益对陆英嚼耳根:“似飞诗文中景色的描写愈发上乘了。”

但第二句,看起来便稍微有些打油诗的意思。

沈勤益不再说话,倾身过来细看。

后面几句何似飞落笔不快不慢,可他每读完一句总感觉咂品不出滋味,心头却又无端泛起失落,总忍不住再读一遍。

这便导致何似飞都写完了,他最后几句还都没来得及读。

周兰甫年纪长些,第一个反应过来,赞叹道:“好诗!好文章!”

他用上了‘文章’二字。

沈勤益这会儿总算读完,道:“似飞你小子什么时候又去练习了作诗啊!直接把自己感慨融入诗文中,比我读的‘表’还有规劝作用。”

陆英也道:“但,似飞兄规劝莫要感伤……这……”

第107章

傍晚, 橙红的余晖横贯万里云层,与梢头成熟的果子颜色相得益彰。

山脚下两排整齐的泥墙灰瓦旁,是一排排送游人回家的马车和牛车。

何似飞要同余枕苗一道招呼长辈, 比沈勤益等人下山脚程慢些,这三人便在山脚下等他们。

沈勤益用肩膀顶了顶陆英,问:“你怎么一路上都欲言又止,还频频看向似飞?”

陆英忙道:“没、没什么。”

这态度, 要是没什么就出怪事了。

沈勤益疑惑:“你是不是想问似飞要不要去县学?我觉得得去吧,咱们学政大人都亲自过来了, 这要是还不去县学,那就太不给学政大人面子。不给学政大人面子,不就等于不给木沧县面子么?木沧县可是咱们的根基啊。”

周兰甫道:“倒没有勤益贤弟说得如此严重,学政大人当时在桌上说得是自己前来只为庆贺, 似飞能去县学他自然开心,但如果余老对他另有安排, 县学也不强求。还说了即便似飞不去县学, 偶尔也可来县学听听琴乐课程。毕竟, 整个县城除了青楼教习琴乐外, 就是县学了。”

沈勤益砸砸嘴,道:“我还以为终于可以跟似飞成为同窗了。还有陆英你小子,明年咱们一道县学见!”

陆英忙道:“小弟定然勤奋苦学,努力早些同哥哥们做同窗。”

沈勤益笑着揽住陆英的脖子, 道:“你比我小两岁呢,我当初在你这个年纪时, 可不敢去考院试和府试, 你现在不仅都考过了,排名还靠前。明年八月, 你定然能中院试。届时,你也是和似飞一样,十四岁的秀才公,不知道得多风光呢!”

周兰甫也颇有些羡慕和感慨的看过来,沈勤益贤弟十五岁中秀才,何似飞贤弟十四岁连中小三元,就连今年才十三岁的陆英贤弟,在县城文人圈中名声也渐渐起来,指不定明年就能中得了秀才。

他自个儿呢,年近弱冠才考中秀才,要不是比这些贤弟们早出生五年,他指不定进不来几人的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