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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吟(2)

作者: 水天/seeter 阅读记录

直到最里面的蓝色光滑丝袍也被我拉扯到一旁,袒露出整个象牙般的左肩。不愧是第一美男子,连躯体也这么润泽迷人。可惜随大将军十数年戎马,人虽生得美,肌肤上却布满了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伤痕,肩头也不例外。

我指着近臂内侧的一处,冷冷道:“你告诉我,这是哪里来的?”

随于波怔了怔,低头去看我指的那处。只有一点,微微分展成三瓣,嫣红鲜艳,象一朵极小极小的梅。因为太小,衬在一大片伤痕中,若不留心,谁也不会注意。

皱了皱眉,随于波沉声道:“这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笑了起来:“好,好,原来你不记得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谢真,我的右将军。”随于波眉头越皱越紧,“真,你倒底怎么了?”

“不要叫我真。”我的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陌生而冷淡,“你可知道,三年前,京师也有个谢真,不过,那时人们总喜欢叫他的名号,谢秋石。”

“谢秋石?”随于波也有些惊讶,“秋石公子?我常年在外,京师的人事不太清楚,不过,也曾听说京师有个秋石公子,风采如画,诗剑双绝,”重又打量了我两眼,恍然道,“就是你?难怪总觉得你另有一股飘逸的风度,不象武将。不过,”仔细思忖,“久闻盛名,从未得见,我们有仇?”

“有。”我简短道,从怀里摸出一根针,“这是我家的独门暗器,三针梅。一枚针尖三道芒,中了人就是你那样子,不得解药,一生不退。”

“我……”随于波蹙起眉,“这样古怪的暗器,我既中了,定会有感觉,为何我一点也想不出来?”

“因为刺你的人没有内力。”我凝视着手中的银芒,冷锐闪动,几不可觉,“因为你那时正忙,注意不到这个。”

“你倒底想说什么?”随大将军向来冷静过人,难得也会露出一丝焦躁。

“我说,”我抬眼,正正地对上随于波的深沉双目,平静道,“那是一个女子刺的,而你当时正忙着强暴她,所以没有注意。”

面前的男人呆了呆,怒极反笑:“谢真,我不是柳下惠,这辈子也确实有过很多女人,但我若说,我从没有动过暴力,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你信不信?”

“信。”我缓缓地点头,“凭你的条件,傲气,你根本不必强行。”

“那你还——”

我截住他的话:“你只当她在跟你打情骂俏。她的挣扎,在你看来是欲擒故纵,她的哀求,在你看来是情趣。只因一开始,是她先对你笑,先找上正在看风景的你说话。可你不知道,她找你,只是想为她的丈夫要一道符,被你全部拿走的,静云大师手制的平安符。”

“好象是有这么回事。”随于波屈指轻敲车壁,沉吟道,“有一年,静云大师出关时,我正在停云寺,想到众家兄弟,就将平安符都求走了,那天,我喝多了酒,似乎,是有那么个锦衣女子……”不安地看向我,“她是……”E41C6寂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已经猜到了么?

“是我的妻子。新婚三天的结发妻子。”

空气突然沉寂了下来。似乎能听到风声吹过车顶,还有草丛中不知名的虫鸣声。

“那么,后来她……”第一次知道,随于波说话,也会如此艰难。

“她没死。”我的声音不知是愤怒,或是悲哀,最后都化作干涩,空洞地在车里回响,“她想过,最后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我不怪她,但她怪自已。她不想再见我……我想杀了这个人,可她不知你是谁,只知你是带兵的,左肩上中了我们谢家三针梅的印记。”

“所以你才会隐姓埋名,入我军营?”

“是。”我的目光从银针上抬起,碰上他的眼,从他的瞳仁里反射出我的痛苦,“我原就是想找这个人来的,可是时候一久,我竟忘了我想做什么。我被你的豪情才干折服,一心一意地追随你,只想看到这个江山一马平川,看到百姓不再离乱……直到那天,你中箭受伤,正在此处,我亲手为你包扎,才蓦然看见……我也不想看见的东西。”

风声呜咽,我的声音空荡荡地继续:“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容忍的两件事。我也想漠视,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我不能忘记织雪的那双眼,那神色……你不该……不该在举手间摧毁掉一个好女子一生的梦想,还有她的一家……”

我的双手突然被有力地握住,头顶传来随于波极低沉的嗓音:“告诉我,要如何做。”

“想补偿?不必了。”我漠然一笑,“谢家虽穷,粗茶淡饭还有,也不求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你是大将军,是国之柱石,我也不能杀你,只求你让我走,走得远远,永远也莫要见你……”

抓住我的双手一紧,声音有些急促:“不要走。一定会有办法——”

喊杀声突然惊天动地地响起。战马厮鸣,刀枪相击,刹那间竟象从四面八方潮涌而至,好股猛烈的杀意!

我与随于波骇然对望,脑中同时冒出一个词:

月军夜袭!

这数日,月国军队一直将进攻重点放在左翼上,大有不死不休的气概,因此上我们的兵力也大都转向了左方,右翼所剩,十之二三而已。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选中右翼离开的缘故。然而现在看来,这该是月国的计策。进攻左翼,不过是声东击西,将安宁的兵马吸引过去,真正的主力却埋伏在右翼,伺机而动。

我们之前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右翼原先全是骑军,为的就是能来去如风,边战边走。

但现在却多了宗江为追捕我而调度来的大队步军,我们再也无法迅速撤退。

还有随于波。如果月国人发现随大将军竟然轻离大营,被困此地,后续兵马定然有如潮水,滔滔而至。

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我,他们也不会追到此地,孤身遇险。

我一挑眉,一掌震破车顶,凌空翻起,大呼道:“宗江,还我的青庐!”

“好!接住!”

话音立刻响起。月光下,一道淡淡银华的长剑遥遥向我掷了过来,我精神一振,接在手中,一抖已出鞘,当空长啸一声,睥睨八方:“安宁右将军谢真在此,头颅大好,谁敢来拿!”

声音中贯注了内力,远远地传了开去,四下里延绵不绝。

“谢真,你——”

随于波也跃上车顶,生死里并肩冲杀了三年,彼此心意已是相通,他完全明白我要做什么,陡然握住我的手腕,沉声道:“不用你去。我们一起向南突围。”

“你想死,不要连累别人。”我冷冷地甩脱他的掌握,“我也不是为你,是为了他们,我的兄弟。”

随于波恨恨跺了跺脚,想说什么,终于说不出来。

我们都是血里厮杀出来的,什么样的策略最好,第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定要有个够份量的人引开主力,拖延时间,其它人才好顺利转移脱困。

随于波身为主帅不能犯险,宗江要调度兵马,这个有份量的人,舍我其谁。不是我自傲,提起右将军谢真这个名字,月国军队中不畏惧的,还真没几个。

“你小心。”随于波已镇定下来,解开护心软甲,亲手为我穿上。系完最后一条襟带时,深深注视我,“真,不要死。我的人,我的命,都在这里,等你回来报仇。”

我傲然一抬头,空中月华正如练,照得河山似洗:“随于波,我收下你的护心甲。今后,我们情断义绝,恩怨一笔勾销,无论我是死是生,此生,再不与你相见!”

言罢,也不等他说话,一弹剑,凌空而去。青庐也似闻到战意,在月色里发出如龙似凤的一声清吟,长长划破凝冷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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