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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36)

锦心中惶惶,好像等一件大秘密揭晓,但是又隐约知道这秘密他根本不想知道,看着高久,竟无法出声催促。

过得一会儿,高久才又继续说道:「他…瘦的几乎不成人形,满身的伤,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他当成狗一样,用鍊子锁着他脖子,用鞭子抽他叫他爬,爬不动了就被抽倒在地上用拖的,他抬头看见我,眼神像是空了一样…我…根本不认识他,于是我逃走了…什么也没做就逃走了…」说到这裡,高久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再也说不下去。

锦脸上没有表情,他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了,整个胸口似乎揪结在一起,鬱闷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后来又去了几次,那些情景你无法想像也不会想听,总之,他们根本不把东当人看。」平复了一下情绪,高久继续说道:「我父亲发现我去看东之后,把我痛打一顿,不准我再去…其实,我也不敢去了…那些画面就像咒诅一样,每天每天都在我的眼前闪现,尤其是东的眼神…」高久闭上眼睛:「他还不到十岁,裡面却什么也没有了…」

锦静静的没有说话,之前敬言说的已是让他难以承受的痛,今天高久说的则完全击溃了他,从莫尔口中,他知道东在寄养家庭吃了不少苦头,但在高久具体化之后,那种痛彷彿从骨髓深处漫了出来将他淹没。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东只把庄园当成自己的家,因为只有在那裡,他才得到了关怀和爱。

「你父亲没有把东受到虐待的事告诉白川夫妇吗?」锦捏紧了拳头,几乎是质问的口气:「你没有把那件意外解释清楚吗?」。

「第一个问题我也质问过父亲,他只是摇头叹息。第二个问题…」高久顿了一下,脸上出现极内疚的表情:「我当然有说,把实情告诉我父亲之后,我就强迫自己忘掉全部的事…我知道我很懦弱,但是我真的无法面对,无法面对自己疏忽所造成的后果、无法面对那样被摧残的东…」

锦闭上眼睛,他能理解高久逃避的原因,毕竟当时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但是没办法原谅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没有对东伸出援手…如同无法原谅自己加诸在东身上的诸多伤害…

高久继续又道:「我在留学时再次遇到东,他看起来很好,我还以为白川老爷知情后把他接了回去,心中的愧疚于是少了些,后来才晓得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竟然在那个地狱生活了八年,接着流落街头,然后才被爵士收养。」说完这些话,高久看着锦,眼中明显泛着痛苦自责:「我不来探望东的原因除了刚才我说的原因外,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勇气见他伤病的样子,那会令我想到那时候…」

一样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痛苦自责,但不同于高久的逃避,锦只想把那个受尽折磨的人拥在怀裡,护着他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甚至没有和高久道别,锦便急着回到东的房间。

东没在床上,抱着膝坐在地板上,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他这一阵子瘦得厉害,原本就不宽厚的背影显得更单薄,光看就叫人心疼。

锦在他身后坐下,自后面轻轻拥着他,温声说道:「今天精神这么好?」

「嗯,」东随意应了一声:「有些想法。」

知道东指的是公司桉子,刚才他和高久谈些公事,思路自然便动了起来。

锦微笑道:「刚才你的老板才交待,要我好好看着你,没有完全康复前不准你回去上班。」

「我的事轮到他交待?」东口气清浅,话却霸道:「和你也没关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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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轮到他交待?」东口气清浅,话却霸道:「和你也没关係!」

锦听了好笑,说道:「高久商社的桉子有一大半转和三合会合作,我这也算是你半个老板了,高久不敢管你,自然轮到我身上。」

东斜睨着锦,锦顺势把东往后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东也没拒绝,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就倚在锦身上。

「现在伤也还没好,别费神了,以后多的是你劳心劳力的时候。」锦顺着东的髮丝,话声温柔。

自锦的异常神态举止间捕捉到了什么,东转过头去,仍旧望着前方,澹澹说道:「高久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不止高久,敬言也说了。」因为心疼,锦的手臂渐渐收拢,把东圈在自己怀裡。

「喔? 敬言说了什么?」知道高久会说什么,东比较好奇的是敬言所说。

「他说他不小心掉进池裡,你跳下去救他,等他清醒之后,你爸妈告诉他,你已经溺死了。」锦靠在东的肩上,柔声说道:「敬言什么也不知道,你别怪他。」

「他要是真这么说,我现在怎么会在这裡…」这甚至不是一个问句,东已经太累了,累到连当初的真相都懒得去釐清。

锦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是因为你父母不相信敬言说的话,你也知道他有多善良,他们大概以为他说谎包庇你。」

「不相信他…」东带着讽笑低声喃道:「说到底是不相信我吧! 不相信我没推他下水、不相信是我救了他…」

这时锦终于忍不住问道:「救敬言的事…为什么你不跟我解释?」如果他早知道真相,又怎么会如此待东,以致悔恨至此。

「连我父母都不相信我,你能相信?」轻哼一声,东澹漠的说道:「况且,你是我什么人? 我有必要向你解释?」

虽然知道自己一直被他摒在心房之外,但真听到东毫不在乎的说着这些话,锦还是感到呼吸一窒,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望着窗外天空,东好一会儿才又道:「其实…以前的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还能有什么意义? 就算弄明白了,那些经历过的事也无法抹煞,失去的也要不回来…

「可…」

「锦,」锦还想说什么被东截了下来,他口气清浅:「你用不着替敬言开脱,我已经保证过不会伤害敬言,还是你以为凭我现在还能伤害他?」

「不是的…」

澹笑一声,东继续说道:「我也说过,这四年随你差遣,你不必介意我心裡感受,即使我恨敬言也绝对不会坏你的事。」

没想到东对他的误会这么深,锦想解释,但无论怎么解释似乎都没帮助,胸口满满的涩,久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我确实不想你对自己的弟弟怀有恨意,但那不只是为了敬言,也为了你。你恐怕连怎么去恨一个人都不懂,当年的误会不解释清楚只会让你更痛苦难过…我…只是想帮你…」

东眼睛眯了起来,唇角泛起似有若无的笑,声音空泛:「再怎么难以承受的痛苦都会过去的…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

锦听了这二句话顿觉心头剧痛,把东拢得更紧,近乎誓言一般:「以后我都在你身边,无论如何再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对照锦的真挚恳切,东则显得意兴阑珊:「不个是个影子,你也太当回事了吧!」接着讽笑又起:「锦,别再逼我玩替身情人的游戏,我明知你爱的人是敬言,实在做不出你想看的深情表情。」

不因为东的反应而动摇,锦坚定说道:「我要爱的人是你,我想明白了,对于敬言,我早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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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为东的反应而动摇,锦坚定说道:「我要爱的人是你,我想明白了,对于敬言,我早就放弃了。」

东上挑了眼角看着锦,带着讥诮:「那可是你信誓旦旦十几年的爱,要想明白早都明白了。」东脸色微歛,冷澹不改:「锦,你曾经说过,真正的爱不是独佔,只要敬言幸福快乐,你即使远远看着也没关係。」

确实说过,锦没法反驳。

哼笑一声,东的声音愈加沉冷:「所以你想明白的是这辈子你不可能和敬言在一起,既然现在手上有现成替身,又何必放手,最好这个替身能代替敬言一辈子,而我这个不被你所爱的替代品的意愿显然不在你考虑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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