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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37)+番外

我骗阿毓的,他要讨回来,我做错的,眼看报应就到了,投机取巧也不得。

难怪我爹言传身教,要我们循规蹈矩,通达世情,宠辱不惊,原是早就知悉苟且偷生不过是这般下场。我还嫌他老人家迂腐,如今看来,倒是我自己狂妄。

我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没人拦我,也没人来捉我,说不定太后还没知晓,说不定,阿毓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杀我。

我转进上书房,突然两把剑横在了我面前,我抬头,压着心绪问侍卫:“皇上不见人?”

在屋外候着的小太监见了是我,连忙匆匆跑过来,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道:“宋大人请回吧。”

我佯作迷茫,道:“今日为何不能进上书房?”

小太监还是笑着,道:“皇上说了,谁都可以见,就您,”他摇摇头,“不见。”

阿毓果真是知道了。

不见我,已经是他最轻最轻的怨恨了。阿毓故作倨傲,色厉内荏,我知道他的心肠是极软的,看不得别人哭泣求饶,这样的好心肠,也被我一并利用了。

我既不能给自己想出一条生路,也不能不给阿毓想一条生路。

这江山,千年不朽,万代绵长,国祚生生不息,累世不灭,阿毓还不到二十,他的日子,还长着呢。

少年天子有的是手腕,有的是智计,气魄吞天盖日,绝不止步于此。

只要,只要他舍弃儿女私情,不被红尘俗世绊住脚步,就能大开大合,肆无忌惮,成就一番绝世功绩。

这是阿毓的路。

我一把跪下,只大声道:“皇上!”

院子里的太平花落了一地,纷纷扬扬,照得满院莹莹雪光,一阵风过,吹得人睁不开眼。“微臣有一言,请皇上听听!”我深深俯下身,对着那寂静无言的上书房叩拜,“恳请皇上,废后!”

满院的侍从宫人被我口中之言俱是震得一动不动,鸦雀无声。那上书房无声无息,突然听到瓷器迸响,嗙的一声惊得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下一刻林文定冲了出来,不顾仪容扑到我面前,扶着我的肩膀,道:“宋兄,你胡说些什么?”

我抓着他的胳膊,道:“皇上在里面吗?他怎么样了?”

林文定皱着眉说:“砸了一个笔洗,满地的碎片,伤了手,崔公公正让人去请太医。”

我心头恍惚,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看不见的砸碎的瓷器,一地冰凉,道:“那他还好不好?受伤要不要紧?”

林文定啧了一声,低声说:“你方才是疯了吗?为何要和陆氏过不去?”

我冷冷一笑,就连林书衡林公子这样飘飘欲仙的进士及第,济世之才,都知道陆家不好惹,可是他又知道,我没有别的路走吗?

我揪紧他的衣服,道:“林大人,皇上可听到了我的话?”

林文定叹了一口气,道:“听得真真切切,若是听不到,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她可是皇后,你为何,为何要针对于她?”

我说:“我不是针对她,只是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时日无多,还请文定兄信我这一回……”我说罢就要朝他拜去,把他骇得不轻,连忙蹲下去扶我:“宋兄,你这是做什么?”

我眼前酸涩难当,像是进了草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陆家用心险恶,恐怕对皇上不利!文定兄,你能面见皇上,请万万,告诉他这句话。”

林文定愣住了,才郑重地一点头,道:“宋兄这句话,我记下了。愿尽绵薄之力。”

我满面痛楚,心里只道林文定果然是个书呆子,直来直去,不懂迂回,又被我拉下水,我先前嫌他呆,如今想来,呆点好啊,否则阿毓身边,尽是些追名逐利,别有用心之人,幸好阿毓身边的人是他。

我又朝着上书房的门口大声嚷:“皇上!”

林文定吓一跳,扑过来要捂我的嘴,我左右挣开他,道:“宋轻自知罪无可恕,死有余辜,皇上多日来殷殷之情,无以为报,惟愿皇上日后涤瑕荡垢,盛世太平!”

我对着再没有人出来的上书房再拜。

林文定不敢拦我,只低声道:“宋兄,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事?”

我苦笑,道:“大事,天大的事。”

我拍拍膝盖站起来,突然腿也不软了,手也不抖了,人人都怕死,没人敢同阿毓说,可是我不怕,我本身就是要死的人了。人人如临深渊,我却从容不迫了起来,想想世间哪一个败露了情事的人有好下场,为何我又能置身事外?

想想便想通了。

我转身朝林文定一拱手,道:“文定兄,以后皇上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办,此后怕是后会无期,多保重。”

第44章

我话音刚落,门外走来了一行人,领头的是个大太监,身后全是带刀的侍卫,我拢着袖子,问:“各位大人,有何贵干?”

领头那人阴阳怪气地笑,道:“哟,宋大人,可巧了,省得我们满宫地找您。”他伸伸手,道,“太后有请。”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拍了拍身上的落花,说:“那就有劳公公带路吧。”

林文定一手插过来,拦住了他,道:“太后好端端的,何以请宋大人过去?”

对方似笑非笑,道:“这个……好心告诉林大人一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好奇心太重,可是要惹大祸的啊,您说是不是,宋大人?”

我垂下眼,道:“公公说的是。”

林文定扭头看我,说:“宋兄你……”

我转眼看他,道:“林大人,你还是安心回去伺候皇上吧……”

大太监引我道:“请。”

我还是第一次被如此郑重地“请”到太后宫,七八个带刀侍卫在身后,盔甲兵器夸夸有声,我总以为转过个弯,这一群人就要一跃而起,长剑出鞘将我乱刀砍死。

我已经想好了,太后也算是个讲究人,不会做这般没品的事儿,若是太后暴怒,可能就是当庭杖杀,我见过几回不守规矩的宫人被如此,日落了草席子一卷丢出宫去,若是再念及一些宋家勤勤恳恳的功绩,便叫我哥到那乱葬岗寻尸首,趁着野狗没吃完,还能收拾收拾给葬下了;若是太后冷静一些,那便是一杯毒酒,留个全尸和体面,让我哥进宫给我收尸。

总而言之就是总有人给我收尸,清明也有人给我拔拔草,上上供奉。

此生能得阿毓深情至此,这一把不亏。

只是可怜我一家,我都没有让他们省事的时候。

儿时起,调皮捣蛋的事儿不知干过多少,我娘时常说,活得这么大没被谁揍死,那是我命大。想来我的命也是怪大的,犯下了这等滔天的罪名,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像我这样呢。

我爹堂堂正正煌煌君子,从来刚正不阿,目下无尘,也算是行必有正,动必有道。谁知道晚节不保,偏生又被我带累了。

我那小侄儿才几岁,只求太后大发慈悲,给我点遮羞布,判我个体面的罪名,也给阿毓一个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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