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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20)

那时候他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

徐嵩沅捏捏鼻梁,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抖。他握住茶几上的玻璃杯,企图让它停下来。不能乱,一乱就完了。他不像图南那样,还有些凶狠的手腕,徐嵩沅二十余年来朴素的价值观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无论如何,有钱总是最好的,打不过别人,用钱还是能摆平一些的。

“你们先别给别人说,有什么事打我电话。”他站起身。

“大嫂你要去哪儿?”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年长的亲信也不在,这些孩子也不过是些好勇斗狠的初中生和高中生。

“先去派出所吧。”徐嵩沅叹了口气。

“他们说不让见!”小乙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不是去捞人,是去报案。”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同志,我想报失踪。”

徐嵩沅一个人去的,让小乙他们留下来看酒吧,他无法预测对方是黑是白,如果是黑吃黑,在这内里空虚之时被打砸抢也未可知。

值班民警看他是学生打扮,给他倒了一杯水,请他坐下。“是您的亲属吗?”

“不,是我的一个朋友。”值班室的塑料凳子太高,让他坐得有些不舒服。

“人联系不上多久了?”

“五天。”

“您朋友的职业是?”

徐嵩沅张张嘴,没说话。看他沉默了,民警试探地问道:“是无业吗?”

“不是,应该,应该算是酒吧经营者吧。”徐嵩沅说,他生怕民警打断他的话,立刻道,“我有他的照片。”

他掏出辗转着送到他手上的那一沓偷拍照,没想到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他的照片。“这个是他,他五天前下午说要去自己经营的酒吧,然后就没人见过他了。”

民警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他,“是你女朋友?”

“不是,他是男的。”徐嵩沅说。

民警眨了眨眼,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会不会是你朋友只是外出了呢,像这种社会关系比较复杂的,实话说,线索不好找。又没有什么绑架伤害的证据。”他看到眼前的男生瞬间低落下来,想着又是被仙人跳的单纯大学生,安慰道:“那你有他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吗?”

“……没有。”徐嵩沅说。

他和图南的相识全靠机缘巧合,没有社会关系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任何人都无法把他们两个联想在一起。他们是不可描述,不可想象,晦涩难明的遥相呼应。如果当年徐嵩沅没有从校门口路过,也许他们未来的缘分仅存过同一条马路。

对方那种了然而略带怜悯的眼神让他芒刺在背。“之前有人跟踪过我们,这就是寄过来的照片,而且,当晚酒吧的监控全坏了……”

“好了,你先填一下个人信息,还有你朋友的信息,能填多少填多少吧,之后我们给你一份报案回执,有消息了立刻通知你。”

徐嵩沅走出派出所,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洒在他脸上,天气回暖,头发丝都片刻发烫。原来这些阳光不曾照在图南头顶。

第32章

人是由社会关系组成的,当你的名字开始被人遗忘,你本身将变得无足轻重。徐嵩沅清明节回老家扫墓,带着几个堂弟蹲在墓前点燃纸钱,在浓烟升起的辛辣气味中,暗中思忖如何跟父母开口说要休学。

谁也不知道图南的家人是谁,他打听了一下,他们那个区根本没有姓图的人家,图南是不是他本来的名字,就连这个徐嵩沅也不敢确定,他竟没有认识任何一个图南曾经的同学可以验证这一点。图南在他学校附近的住处终于被房东收回,因为主人没来得及支付房租,扣除转租费用退的押金是徐嵩沅去领的。他从来没想过图南除了花天酒地私底下是过着是怎样的生活,原来桥东酒吧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拼拼凑凑,不过是图南这一个人的一枚碎片。酒吧的账簿他看了一下,居然一连几个月都是亏损的,光是水电租金就入不敷出,他是哪来的钱填上这个大窟窿。桥东酒吧里每天来人越来越少,谁都知道图南消失了,他身边的人任人拿捏,根据地变得毫无意义。

那些富丽堂皇的学术理想比起一个人的消失来得虚无缥缈得多。

记住图南的人,他想留一个算一个,如果继续上课,恐怕时间上是不行的。他们也不愿意听命一个普通大学生。

暗自下定这个决心后,徐嵩沅自欺欺人地报了个散打班,虽然听人说真正会打架的人不怵这些培训班出来的花架子,但是好歹要练得比较扛揍才行。他可忘不了倒在地上图南戏谑的目光。

徐嵩沅轻咳一声,站起来回头望正在往墓前摆酒水供品的父母,“爸,我回去跟你说个事儿。”

徐嵩沅的事情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阿黄的电话打过来,让他酝酿了一个礼拜的说服步骤无法进行下去。

徐嵩沅有些欣喜,“阿黄,你出来了?”

阿黄在那边支支吾吾,“对不起嫂子,让您担心了。”

徐嵩沅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我们这边出了点麻烦……”

麻烦指的是坐在卡座上的不速之客,徐嵩沅推门进去,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有点眼熟。对方倒是一下子认出他来了,“大学生!”

这个称谓目前只能让徐嵩沅觉得有些耻辱,他故作镇定坐下来,试探地看了刚被放出来的阿黄一眼,对方在看守所日子也不好过,胡子拉碴像是一口气老了十岁。

中年男人是个混社会的人精,一眼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你不记得我了,咱们在北湖见过。”

是冬天的时候,晚上和图南一起吃夜宵的那个人,徐嵩沅想起来了。

他干咳一声,“有什么事?”

阿黄似乎是想给他壮胆,粗着嗓子说:“现在徐哥是我们老大,我们南哥的好兄弟,你有事同他说。”

林方水笑嘻嘻地说:“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南哥最近好吗?”

徐嵩沅说:“桥东街和北湖我记得井水不犯河水,上次是个误会,想必您和图南也谈好了。”

“别这么紧张嘛,小兄弟。”林方水的态度让徐嵩沅觉得很不适,他不像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底细。这人亲眼看到自己被打倒在地还要让图南出头,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仿佛轻蔑落在他的背上。

阿黄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暗地用力按了按。徐嵩沅感激地轻轻吐了一口气。

“就是老谭……小徐哥知道老谭吧?”

徐嵩沅没说话,林方水笑笑,“老谭把这几间门脸卖给我们了,当年签了五年,现在我们老板不打算租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搬合适?”

徐嵩沅哽住,“我们有签合同的吧?”他转眼看小乙,小乙立刻会意,跑到后面去找合同。

“我说句不好听的,当年图南也是乘人之危,这租金几年你去打听打听,周围的都涨了几番,你桥东酒吧租金纹丝不动,还真以为是得人心呢。”林方水抱着胳膊打量他,“老谭也老了,折腾不动,正巧我们老板想找个宽敞的地方做私人会所,君子成人之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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