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家长证代 考包过(9)

景哲发了个小兔子的动态表情包,白色的小动物扬着爪子粉色的三瓣嘴大喊“谢谢”,他这么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居然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方得月愣了一下,回想这人行径,也没觉得有特别地诧异——那人举手投足就是这种轻飘飘的。他抿了抿嘴,慢吞吞打字,说:“谢谢。”

景哲再接再厉继续发兔子,是一只趴在地上,耳朵垂着呼呼睡着的兔子,“到家跟我说一声。”

“哦。”方得月回完把手机丢进兜里。

车停到站,是大学城,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下车的只有他一人,他拍了拍手,准备翻墙。

只有A大校区里才有24小时的自动取款机。

方得月比当地的学生还要轻车熟路,三两下踩上了带着尖钩的黑铁栅栏,那处是最佳的翻墙地点,方便踏脚的地方已经被学生们踩得簌簌脱漆,方得月从高处跳下,栽进蔷薇丛中,带刺的枝枝叶叶裹了他一身,他在黑暗中低头把粘在外套上的叶子摘下来,揉进了手心里,浓绿的汁液染着了他的指甲,有一种铁锈的腥味。

虽然大门锁了,也许是临近期末,校园里偶尔还有背着书包和材料的学生走来走去,远处有直排轮在水泥地面上滚动的声音。他双手插兜,旁若无人地在深夜的校园里乱逛,找到了那台ATM机。

方得月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插进去,输密码,数额过大,他花了好几次才把里面的钱取光,翻出揉皱的塑料袋把那一沓钱裹好——那个塑料袋是景哲用来装烟的,他把它从那间脏污的房子里捡了回来。

新钞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比陈年的纸币要重一些,方得月一摞一摞地放钱,疑心自己的手指是不是被划破了,有种生涩的摩擦感,然而纸币摩擦的声音又让他不知痛是何物,从心脏处开始发热,一直烫到头发丝,他搓搓脸,把钱整整齐齐码好。偶尔一个学生路过,看见ATM机前有人在地面上铺钱,投去惊异的眼神,方得月察觉了,并不顾忌,甚至内心还有点隐晦的洋洋得意升腾而上,泛起令人咳呛出眼泪的灰尘。

看什么看,没见过二十万吗?

方得月裹好钱,从后门的小角落钻进毗邻的大学城。

早上八点,周茵茵打着哈欠如约而至,“早啊。”她用黄鹂一般的声音说,穿着短裙的腿娴熟地跨进小板凳里,“老板,我要豆浆。”

方得月把一个很沉的东西砸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咦?什么?”女孩用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

“钱。”方得月说。“你拿回去给你爸爸吧。”

周茵茵瞪大了杏眼,神秘兮兮地拉过他,低声说:“不是说慢慢还吗,我爸催你了?”

“不是,我不打算在这附近混了。”

“你哪来那么多钱?”

“景哲给我的。”方得月言简意赅。

“金龟婿?厉害啊小方。”周茵茵用胳膊肘给了他一下,调侃道,“要去开始新生活啦?”

方得月道:“你把钱收着吧。”

“好。”女孩减肥早餐和晚餐只吃苹果,如今端起小碗仰头咕嘟咕嘟把豆浆一饮而尽,用纸巾轻轻捻了捻嘴角,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把钱干脆地扫进了随身包里。幸好这阵子硕大无朋的单肩包风头正盛,用来偷几个婴儿都绰绰有余。她收紧袋口,说:“那我去我爸那一趟,回来找你吃饭,庆祝你新婚燕尔……啊不,得叫景哲一起过来,让他请客!”

周茵茵读书不怎么长进,以为新婚燕尔是个类似于天长地久的祝福语,方得月听在耳朵边也懒得去纠正她。

其实直接银行卡转账还比较方便,何苦让一个小姑娘带着巨款到处乱跑。可当年周茵茵她爸就是这样一摞一摞,把钱铺满了一个桌面,看得方得月眼睛发昏,视野处噼里啪啦闪现火花。如今自己这么干,原来以为会有狂风骤雨般爽利的复仇快感,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稀疏寻常的早晨,蒸屉上盖着的白棉布呼呼冒着热气,熏得人一边脸颊发烫。

他内心平静,什么都没在想。

方得月回过神:“改天吧,我下午还有事。”

第14章 医药费

14.医药费

方得月揣着两万块钱宛如揣着一块板砖,气势汹汹上了速达二楼。汪成华正装神弄鬼把俩大学生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就差没执手相看泪眼叫他一声大师救我。他见方得月来了,把愣头青甩给了前台小妹,“小方,几天不见,过得好吗?”

中年男人滑不留手,已经圆融自洽地把上回见面起的冲突占的便宜给盘得不起棱角,又想伸手去搭方得月的肩膀。

方得月从包里把报纸包的那两万块钱掏出来。

“这什么?”

“你的医药费。”话音刚落方得月拿起那沓钱朝他的脸拍过去。

纸毕竟受力浅,没禁得住方得月这么一呼,哗啦啦散开,满房间都是纷飞的粉红色的纸钞。汪成华没想到方得月是来找茬的,对方动作快下手狠,他被砸了几记两眼昏黑,只觉得耳根眉心突突地疼,伸手一摸,鼻子流血了。他脑子嗡地一下,拽着方得月的胳膊,把他往地上掼。

方得月看上去轻轻一把,力气却很黑,窜起来抬起膝盖踢他,正中了一块肋骨。汪成华被他打得有点蒙,仿佛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类打架,而是和一只野兽厮杀。爪子,牙齿,呼呼喘着热气的疯狂,只剩下这些东西。可他到底体型占上风,捉着方得月如同捉小鸡,又像是捉蛇。方得月过长的刘海下有一双野兽一样湛然的眼睛,整个人只剩下那双眼睛。他一度喜欢方得月那种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的小表情,垂下的眼睛里抖着波纹,现在却只觉得陌生。

隔壁大学生在门外见了血,没看过世面地哇哇叫起来,“报警!报警!赶紧打电话给警察!”

“我看谁敢报警!”方得月顺手抄了一把方才在地上砸碎了的烟灰缸的残片,血滴滴答答从他指缝里流出来,瓷砖上脏污一片。他抹了一把脸,上面红红白白的像是打翻了胭脂,有些是血,有些是挨了汪成华的拳头,皮肤下散开一片红,一跳一跳的肿胀感。

两个大学生抱作一团,集体噤声。

方得月直起身子,感觉骨头碎在里面,咯吱咯吱响。他身后是被砸得稀巴烂的办公室,锦旗,奖杯,表格践踏在地上,“医药费。”

气管里呼噜噜滚着烫的流沙,说出的声音也像是野兽的嘶吼。方得月一晃一晃地出去了,像是没有痛觉肌体的丧尸,没人敢拦他。

景哲一整个晚上没有睡,靠在阳台上一根根地抽烟,他们小区是新开发的,远处一片荒草萋萋,旷野的风无遮无拦扑到阳台上,把烟雾撩得到处乱飞。

景慧死了,他听着房间里那孩子渺小的呼吸声,再一次感觉到死亡的重量。

景慧的死有他一份。

源源睡醒了,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景哲以为他要哭,准备了一大堆吃的和玩的严阵以待,把他围得像一只宝藏里的龙,“源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舅舅。”

上一篇:我们已经分手了 下一篇:裙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