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方宅十余亩[系统](243)+番外

郁容当时可惊奇了,对着寥寥百余字可劲儿地琢磨。

一时琢磨不透。

遂上网查寻关于“人面疮”的说法。

好嘛,医家老祖宗们都不认为跟冤鬼有关,网上倒尽传着神鬼之论。

越说越邪乎。

郁容跳过灵异的内容,看到了一个还算靠谱的解释,说人面疮实则是寄生胎。

然而,他对着古籍里的描述琢磨,只觉得这说法有些对不上。

或者说,人面疮与人面疮也不是完全一个样子。

至少《石室秘录》记载的“人面疮”,肯定不是寄生胎。

寄生胎俗称“胎内胎”,是胎儿在母体里形成的;

古籍记载的人面疮,却往往是突发奇症,长于身体,常见生在膝盖或臂肘上。

考虑到老祖宗们著书的时候难免虚夸,郁容便从药方着手,反推“人面疮”的真实面目。

从贝母的药理作用考虑,其走的是肺经,有散结化痰之功能,治结核、瘿瘤等。

结核是病态的肿物,病因或起于风火,或是湿痰壅结而成;而瘿瘤,即是瘤。

郁容推测人面疮应是生在膝部的疮疡,因着有“眼鼻口”,极可能是溃孔形成,类似人面的形态。

古代迷信鬼神。

不知者见了,可不就是大惊小怪,乃至谣传,便越传越夸张。

又有文人一支笔,记载秘闻轶事时,常爱夸诞,就有古籍所言的,人面疮能吃能喝还能陪聊天之说。

根据典籍估测,人面疮应就是诸如流痰或者附骨疽,所形成的。

可惜,一直没机会亲眼见识人面疮的样子,郁容不能确定推断是否正确。

疑问埋在了心里,每每想起时,禁不住就有些好奇——

人面疮到底有多像人面?

故此,刚刚听闻“人面疮”的消息,他一时难免兴头起来。

“容儿小心。”

伴着男人这一声提醒,郁容感觉肩头被人轻揽了下,下意识地抬目,几尺开外是一棵树……想得太入神了。

遂扬起笑,他偏头看向聂昕之:“可多亏了兄长,险些没撞上树。”忽是一股臭气,若远若近,丝丝绕绕的,钻入鼻腔,“什么味儿……”

目光投远,视野里出现一间茅草棚,大概就是茅厕了。

视线遂点点拉近,果然发现了聂暄口说的“老歪脖子树”。

郁容一眼就见到挺立树荫下的苏十九,另有一人,歪歪斜斜地靠着树根躺睡,形貌不甚清楚,那一身褴褛衣衫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在那。”

跟聂昕之说了这一声,郁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片刻,抵达目的地。

充斥着鼻腔的臭味让人本能地犯呕,好在现场几人的忍耐力都挺不错。

郁容站在昏迷的秀才身前,俯首观察着,破烂衣服怎也无法遮挡的膝部疮疡。

诡异地感到一阵释然。

果然……

之前的推断没错吗?

郁容也觉得奇妙:这人面疮的溃孔,排列的形状,居然真有六七分人脸五官的感觉。

剩余三四分的不像,因着腐肉的臭味,和脓疮紫暗的颜色,让迷信鬼神的人觉得是“恶鬼”附体……好像也说得通?

“他还没醒吗?”

观察了好半天,郁容这才注意到年纪轻轻的秀才,躺着一直没动,不由得心生几许担心,问向救人的苏十九。

苏十九答:“中暑了。”

闻言,郁容无意识地凑近昏迷的人,闻到腐肉的臭气里夹带着一丝薄荷香,很熟悉的味,是他亲制的清凉油,观其面部,看得出来郎卫及时采取了急救的措施。

一只手挡在了眼前。

郁容愣了愣,仰头看到他家兄长,目露一丝疑虑。

聂昕之语气淡淡:“容儿吩咐我动手即可,莫让秽气沾了身。”

郁容听罢,既觉好笑,又是感动,不在意地摇头:“无妨。”

尚且不确定秀才的具体病证,他不得不亲自查看。

聂昕之默然。

郁容笑了笑道:“不过也得需人相助,不如请兄长取些干净的清水,如何?”

聂昕之自无不允。

待确定陈三儿的中暑症状不甚紧要,给他润湿着嘴唇,又喂食了些水,郁容便就地替他检查起人面疮。

——老歪脖子树下还挺荫凉的,时不时有些小风吹过来,在此给人看病倒也方便。

细观人面疮,正生于膝关节上,腿周肌肉可见萎缩,像人面五官的疮口色紫,脓液清稀。

郁容排除了附骨疽的论断,确定实则是流痰。

所谓流痰,现代医学的说法是为骨与关节结核。

常是孩童与青少年患得,或是先天不足,或因久病亏损,以至外邪侵入关节或骨髓,形成痰浊,病至重者,寒病化热,腐肉成脓,进而形成疮疡,出现窦道。

一般而言,流痰患者往往有结核病史。

郁容想到古籍的描写,有一种顿悟的感觉:老祖宗们把人面疮描写得太夸张了,但对病源病机的认识,其实相当到位。

《石室秘录》所言,采用贝母糊“人面”口,确是不无道理。

当然了,与诸病一样,流痰需得根据阴阳,辩证之后才好对症下药,正所谓“同病异治”。

“你、你们……是谁?”秀才终于苏醒了,被近在尺内的郁容给吓了一跳。

郁容冲他安抚地浅笑:“陈秀才莫要惊慌,我等乃是过路之客,无意间见到你……”顿了顿,轻声道,“虽是恶疾,却非无救,怎的想不开?”

陈三儿怔忡少刻,便是悲从心来:“恶疾有救,人心无救。”

郁容默然。

虽说,对事件的前因后果知道得不多,但听秀才同村人的言语……想想,这位也是惨,身体不好患了病,家里赶他出门不提,一众人还谣传他恶鬼缠身,是做了昧心事。

一时想不开,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聂昕之这时突然出声,仿佛不带丝毫的感情色彩:“轻身成仁,不愧是白面书郎,节义人材。”

郁容瞬时囧了。

兄长这是……

“白面书郎”接着“节义人材”,当谁听不出是在讽刺?

生怕这好不容易救活的秀才想开了吗?

“兄长。”郁容低唤。

聂昕之垂目不再语。

陈秀才听了他的讽刺之言,便是微微一愣,面上的悲色渐渐敛去,是良久的沉寂。

郁容暗叹了声,嘴上解释:“还请陈秀才莫怪我家兄长的妄语,他就是……嗯,嘴拙。”

陈三儿摇头,语气怏怏:“这位先生说得对,小生真真白读了十年圣贤书。”

“……”

搞不懂这些书生奇奇怪怪的论调,郁容决定将话题拉回到病症一事上,温声说:“恕在下冒昧,不知能否给陈秀才你切个脉?”

陈秀才愣愣地问:“你是大夫?”不等回话,又道,“先前你说,我这身恶疾有救?”

郁容依次回答着他的问题:“不才读过几本医书,曾于古籍中见识过如人面疮这般的奇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