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京始终不发一语。
复健，练习他依然坚持着做，在队里不能参加练习，就自己在旁边看书，商昱劝过他好几次，说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一起住，吴京始终不肯答应。
但是集体宿舍毕竟是太挤了。
本来房子就小，还要四个人缩着过，跟他一个房间的都是小了他几岁的师弟，平时抬头低头的，要多别扭就多别扭。
后来考虑了一段时间，吴京想要不回家算了。
他就算现在在队里，也没办法进行训练……看着别人的眼光，他也实在不好受。
给家里打了电话，他妈妈满声应下来，说房间给他收拾好了。
那时候，吴京差点哭出来。
到底……
还是家里好。
队里办了个手续，吴京的父亲亲自来接的他，商昱当时送他了街口才肯走。
“京哥，我放假就去看你。”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又要被教练骂了。”
“没事儿，骂又不掉肉！”
商昱笑笑，把给吴京打包好的零食，杂志什么的全放在车后座上：“京哥，你想看什么就跟我说，我去看你的时候全给你带上。”
“你怎么搞的我跟去坐牢一样，我只是回家，家里什么没有？”吴京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傻了吧唧的师弟，他心里其实很感动，但是练武的人都是死要面子，要他现在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抱着离别，他实在做不出来。
倒是商昱快哭了，吸了吸鼻子：“……京哥你家没我。”
他一说完，吴京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实话说，从小一起长大，他跟商昱分开最久的时间也没超过一个月，吃住都在一起，这份感情其实比跟他家里的亲姐姐还要深，这次离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想想心里确实难受。
吴京挥手捶了商昱一拳，没说话。
也实在……
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这样，商昱站在街口看着吴京的车越走越远，傻站了十分多种都不知道动一动。
他特别怕吴京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心里那种被挖空的感觉，这么多年，又再一次浮了上来。
终于，忍不住，他蹲在街口哭了。
吴京回到家，熟悉的气息让他闭着眼站了好几分钟才迈进院门。
妈妈一直站在门口等他，看见了就直接过来搂着，也不说话，吴京半天就任家人这么抱着自己，咬了咬牙，好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
“妈，我刚回来你就谋杀……”
“臭小子，尽知道胡说八道！”头上被老妈拍了一下，吴京缩了缩头，然后高声喊了一句：“奶奶，你宝贝孙子我回来了！”
这声嘹亮的声音，惊醒了四合院。
清晨的阳光有些温柔，撒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吴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的感觉，就是这么温暖的，他觉得整个人连呼吸都轻松了一些。
家，就是你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平抚伤口的地方。
他回来是对了。
跟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吴京一边拍着老妈厨艺的马屁，一边很淡的笑了。
在家里，自然是比在学校自在很多。
吴京平时就是看看电视，照常去做复健和一些基础的练习，回到家里，路途稍微远了点，但是也算是有事可做，还不至于太闷。剩下的时候有时候他陪着奶奶聊天，要么就看书。
连他妈都说，他比以前爱看书了。
当时他只是笑笑，装模作样的回了一句：“咱家不缺武状元，你儿子就给你拿个文的！”
但是，他只是不敢说出心里的答案。
——事实上，除了看书，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
这天，他提前结束了复健，想起来奶奶说想吃油饼，就溜达到胡同口的超市里买了点，拎着回家的时候，看见院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呦，他姐姐回来了！
吴家怎么算都是武术世家，但是一向都是长子长孙必须练武，女孩反而没什么要求，他姐姐从小成绩就好，所谓的文状元，他这辈子是没戏了，但是他姐姐希望很大。
吴京从学校回来那天之后，也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姐了，他姐在念大学，所以不在家里住，他见一面也不容易。
心里琢磨着有点高兴，吴京想今天大概又有好菜可吃了。迈开步子就往院里走。
他没想到的是，刚进来两步，里面传出的竟然是争吵的声音。
“你们从小就偏心他，这些我都无所谓，好玩的好吃的都仅着他，我也从来不争不抢，这笔钱现在是给我念书的钱，你们凭什么连这个都拿出来？”
“小妮子……你别这样，听我解释……”是他妈的声音。
“解释什么？！又要来劝我，说他是我弟弟，是一家人？我想问一句，你们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女儿？就他是吴家的孩子，我不是！？”
“哎呦，你这孩子这是怎么说话呢……”是他奶奶。
“觉得我说话难听？但是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笔钱早就说好了是要给我出国念书的，我准备考试准备了这么久，现在他腿受伤了，你们就要拿出来给他开服装店，你们让我怎么想！”
“你出去念书可以再缓几年，你年纪又不大，等我跟你妈再攒几年也就够了，你弟弟现在这样，只是想给他找点事儿来做，小妮……你别……”是他爸爸。
“找事给他做就要给他开店！？爸，吴京他残废了！他脚已经废了！不可能好了，你就算给他开十个八个店，他也不可能好了。”
——这是他姐。
吴京在外面一直等着，等到了里面都停了，停了很长时间了，他才进屋。
“奶奶，你说想吃油饼，我在街口给你买了。”
他把油饼放在桌上，平时总是笑嘻嘻对着他的奶奶一脸愁容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吴京就只是笑。
“我去帮老妈弄饭！”他一拐一拐的往厨房走。
晚上这顿饭，他姐没出来吃，吴京吃完了帮着收拾碗筷，他爸看完了新闻联播跟他说去偏房一趟，有点话想跟他说。
“爸。”
推开门，就看见他爸爸在桌前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京走过去：“爸，你找我……”
他爸爸比了一下椅子：“嗯，吴京你先坐着。”
他挨过去坐下，看着父亲一脸沉思的在想什么，就他们父子俩的房间，气氛有点压抑和沉重，桌上的台灯，光线昏黄昏黄的，过了好半天，他爸爸才终于开了口：“吴京，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吴京想了一会，然后很浅的笑了笑：“爸……我想开家服装店。”
人这辈子，就是一直被迫学着怎么放弃。
学着有些东西，你再怎么想坚持，再这么不甘心，都得去面对现实。
吴京长这么大，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