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只看赵娘子和萧灵韵的表情有多古怪，便大体能猜得到，那一簇花究竟有多罕见了。
不过几日，满军营的士兵们都知公主擅长品花，天下名花她都了若指掌。
顾湘：“……”
估计是她每次都能猜得对赵瑛到底祸害得花有多名贵，才招来这般误会。
不过因着这个，想套赵瑛麻袋的惜花之人，到是少了许多，虽说赵瑛辣手摧毁的行径招人恨，可到底不至于明珠暗投，好花固然折了，却入了爱花之人的手，也算‘死得其所’。
每日清晨的鲜花，或许就是顾湘一天中难得的亮色，足足五日，金县每天都在打仗。
宋与夏数万兵士，在城墙上反反复复地展开拉锯战，这座小小的金寨宛如一座绞肉机，每天光是清理尸体，就让人精疲力竭。
在这方面，守城的终归还是占了大便宜，夏国的将士死伤更重，顾湘并没有真正看到两军对战的场景，只是依旧难免看到战后的城墙，无数的水浇上去，血腥味仍是浓郁。
城下夏国的兵士尸体，很多都来不及被同伴背走，就那么堆叠着，还是顾湘和金县几个守将说了几句，双方罢战时，允许夏人将这些尸体带走。
毕竟尸体堆积得久了，便容易生出疫病来。
“不要来看这些，我们阿湘有更重要的事做。”
赵瑛轻声道。
唯独在战争上，他不动声色地动了自己的心机，把他心爱的女孩子保护在血腥之外。
无数个夜晚，赵瑛冷酷地计算着人命，却在午夜梦回时想，他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人，杀人无数，不只是敌人，自己人死在他手中的也不在少数，他从来不曾感觉害怕过。
可就在那一日，阿湘答应嫁给他了，他却忽然知道了什么叫怕，他不想让阿湘身上沾染到一点不好的东西，希望这世间所有的善与美都赠与她，所有的恶和丑都远离她。
这日清晨，顾湘刚从自制的土烤箱里端出一大盘金灿灿的面包，不远处就有几个过来吃早餐的将军焦急地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我们听说外头那位金将军最近遇到些麻烦，这，这——”
顾湘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盘子里的面包，一时没听清楚，只漫不经意地‘哦’了声。
什么金将军，银将军的，又不是她，麻烦便麻烦去。
面包都是巴掌大，牛角形状，上面铺盖了一层薄薄的霜糖，这些霜糖都拉出了长长的细丝，银白的，如雾气一般的线盘桓其上，丝丝绕绕的，乍一看像一团团云朵，香甜味扑面，和传统的点心不同，味道可要霸道得多。
顾湘头一次用烤炉烤面包，第一炉显然就颇成功。
第八百零五章 说不清
这时节，面包可不只是最讨女孩子喜欢。
世间众人很少有不喜欢吃甜食的，除了那些从出生起就站在食物链最顶端，一辈子也不会缺嘴的贵胄子弟。
西北这边军营里的普通士兵，又有几个出身能好？
不要说普通士兵了，就是将军们也多是苦出身，将门世家又能有几个？
这年头，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谁想让自家的子弟去当兵？
顾湘这一烤炉的面包刚一出炉，一众将士们被那股子似乎从不曾闻过的香甜味一熏，顿时晕头转向，就是这过来同公主搭话的年轻将军也有点晃神，根本没听清顾湘说了什么。
到是顾湘恍惚了下，回过神，眨了眨眼：“金将军？”
“是啊，根据我们的线报，李贼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哎，说到底还是保密做得不好，如今全金县的人都知道金将军乃是公主的故交，人虽在敌营，心却向我大宋，也不知他情况到底如何？”
几个来吃饭的小将军面上都带出浓浓的忧心。
顾湘一笑：“回头书信一封，让朝廷厚赏金将军就是，诸位不必担忧。”
将军们连连应是，都道：“正该如此。”
总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他们大宋可不是那等粗鄙的地处，对大宋有功的人，自然该得到他应得的东西。
只话音落下，几个将军心里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金将军人还在敌营，他们这么着急忙慌地就去封赏，似乎——
也只是一转念而已，当兵的大部分都是直肠子，让他们上战场打仗，那个个英勇不怕死，但需要动脑子的这些事，他们都不擅长。
顾湘：“……噗。”
金将军的名字，最近在金县是如雷贯耳，也是人人称颂。
顾湘用说唱先生都用得熟了，此次依旧让老狗他们去聚拢了县城各个瓦子里的知名艺人，这几日什么都不说，就说金将军是如何向往大宋，如何与顾湘结交，如何在其中斡旋，为大宋出力。
各种喜闻乐见的段子瞬间就传遍了金县，这位金将军今天看到战场上战死的兄弟嚎啕大哭，只道再也不想见战争，明天就命令手底下的士兵通通投降大宋，只希望兄弟们到了大宋以后，过上幸福快乐和平的生活，总之各种细节描述得颇为动人，各种暗示投降以后，士兵们的生活比在夏国时好上无数倍，后天又道他写了很多封情真意切，深情款款的书信给葛知州，给李将军，给大宋朝的各位将军……
故事传唱到现在，连顾湘都快要真以为金将军是自己人了，何况是这些将士们？
“要说这反间计最可怕的地方，还在于它有九分竟都是真的。”
顾湘把面包分下去，自己取了一个沾满浓稠奶油的切开，同赵瑛，李生，还有自家的几人分食，提起此事，人人面上都露出一丝笑。
“金将军是真给葛丛林写过信，也给本朝几位大将都写过信，信中的确称兄道弟，说过许多亲亲热热的话。他就算如今反驳，说是他试图招降本朝大将，谁又知道真假？”
李生轻笑，“这等事，他说不清的。”
顾湘莞尔，赵瑛忽然看向她，笑道：“过年前，我便带阿湘你回京，我们一定回京……过年去。”
他认真看过，年前便有几个特别吉利的好日子，正适合嫁娶。
赵瑛一时有些恍惚，他想起当年陛下娶皇后的盛况，光是各种忙碌，就忙了大半年，阿湘的婚礼，不说同封后大典比，但他也不愿意有半点敷衍。
光是婚服，便是请宫里最好的绣娘们出马，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其它准备工作更是繁琐无比。
也许他该书信一封回京，请太后提前帮着操办一二？
只是——他不在京城，连他与阿湘的婚礼都不能亲自操办，似乎有些不甘心。
关于自己和阿湘的婚礼，他有很多的想法，还有聘礼，他希望能自己动手置办，更重要的是，他记得阿湘和身边使女说话时提到过，阿湘想要住一辈子的房子，和现在的房子都有不同。
阿湘还想经营无数家大酒楼，让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成为她的食客。
他们的房子，自然也要能经营酒楼才好。赵瑛一点也不觉得阿湘做了他的妻子，就不能再继续做她想做的事，他本能地有种直觉，但凡他表现出一丁点在事业方面，有妨碍阿湘的地方，他们的亲事一定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