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和陈旭心里都一咯噔,抬头看过去,影影绰绰地看到个纤细的影子,就连陈旭额头上都不觉渗出一层冷汗。
顾湘却笑道:“我这故事很好笑吗?”
“哪里不好笑。”
说话的声音极冰冷,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老狗他们总算松了口气——是梅娘子。
梅娘子脸上早没了白日见她时的平和快活,略有些冷峭,“是男人负心薄幸,动手伤人,那胡媚不去剁了他,为何要找他未婚妻的麻烦?”
“若换了我,他伤我一刀,我便把他千刀万剐,他骗我一句,我便拔了他的舌头,剔了他的骨头。”
老狗和陈旭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此时枯草遍地的坟茔间,还有两个黑衣短打的汉子也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
一中年汉子见他们如此,脸上气得灰白,压低声音怒道:“不要管他们,快挖!”
这中年男子正是冒充什么‘开诚伯’的那个。
与那时的气派富贵比,他现在衣服灰扑扑,脸上表情狰狞:“快挖!”
他奶奶的,前头没找到地处,一直顺顺利利,今天好不容易找准了地方,马上要成功,偏这时候姓顾的竟冒出来。
‘开诚伯’如今对顾湘颇为忌惮,此时不由蹙眉:“早知道把这两口子一起弄死。”
他还有点担心梅娘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梅娘子却是忽然抬眸看了眼顾湘,开口道:“我看见你的男人了,不光长得好,对你也是真好。”
她低垂下眉眼,似乎陷入回忆。
“那日他去集市上买肉,说要给你烧菜,明明是个从头发丝到脚踝都极精致的男人,却愿意和猪肉王你来我往地讨论这肉怎么烧才入味,说要烧出你顾湘喜欢的那种甜而不齁,肥而不腻的味道,学得特别认真。”
第六百七十三章 惊吓
梅娘子目光直愣愣的,面上的冷峭到似更浓。
“其实我忍了这些年,早就习惯吴立的德性,心情好的时候把我当个小猫小狗,哄上几句,心情不好拳打脚踢,我出去同人说两句话,他就是一顿暴打,要是在外头多待一会儿,他便疑神疑鬼,也要几日不给我吃饭。”
“明明是我做绣活,我赚钱,可这钱一分都到不了我手里,我还不能提,提一句便要挨打。”
“村里人再同情我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为了我去和吴立这样的混不吝结仇?”
梅娘子冷笑,“顾娘子你真是个好人,整个村子的人你肯帮衬,不计得失,你连戏欢阁出来的都愿意收容。”
她这话明明说的是好话,老狗和陈旭却都皱眉。
顾湘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叹道:“我不是好人,我也不过红尘一过客,谁都救不了,只能尽可能让自己过得好。”
梅娘子沉默,半晌一笑:“也是。”
这年头,谁又能救谁?
梅娘子叹了口气,扫了眼顾湘和她身后跟着的这些人,心下有些想笑。
他们此时恐怕还希望顾湘就是心血来潮,过来转一圈看看,很快就会走的。
梅娘子却没有这等天真,她刚才看到顾湘一瞬,便知那个开诚伯的种种谋划都成了空。
和开诚伯这个外来的不同,梅娘子在顾庄也有些年头了,她很是知道如今这顾家小娘子的性子。
梅娘子叹了口气,到也没多难受:“小娘子,你的故事讲完了么?”
顾湘笑道:“我的故事能讲个十年八年,也绝完不了。”
梅娘子:“……”
就在刚才,她都把地方挑好了,选了以前老邻居顾有成的坟茔不远处,旁边有两棵野生的石榴树。
梅娘子喜欢石榴树,她以前家里就种了一棵,长得特别好,每年结出来的石榴都又大又圆,不光家里人喜欢,左邻右舍都爱来讨上几个回去,说这是好兆头。
这几日她在地上堆了好些木炭和枯木,上面铺垫上舒舒服服的,厚实的茅草,就准备在上头饮一杯她早早备好的鸠酒。
油灯也准备好了。
待她去后,一把火烧成灰,灰烬随风去,四下周游,到能把如今没见过的好景都见一见。
梅娘子想得挺好,结果还没喝酒,就听到顾家这小娘子在讲故事,她一开始没打算听的,可谁让这故事实在是有趣。
她都好些年没好好地放松过,听这样的故事也是难得的消遣。
梅娘子也不很着急的。
她亲朋故旧都去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差多等这一时半会儿。
梅娘子就想着安安静静地把顾湘讲的故事听完,结果听到一半,她是越听越气,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就没忍住出来插了几句话。
“算了——”
故事没讲完,她也已不想听。
顾湘轻笑了声,目光很随意地往祖坟周围瞟了一眼,却是继续开始讲她的故事,“胡媚受伤逃遁出去,心下越来越难受,她想,原来心痛竟是这样的滋味。”
“胡媚觉得自己病了,她就想到她的好友骨三娘,骨三娘是个疗情伤的好手,但凡是有受了情伤,中了情毒的姐妹,只要去骨三娘家待上三个月,自然会痊愈。“
“一念及此,胡媚就去了骨三娘家。”
顾湘细细地描述骨三娘住的地方,因着是白骨成精,她家就在坟茔内,依山傍水,绿树成荫。
描述来描述去,梅娘子听着就特别像顾庄这边的山和水,尤其像这片顾庄的老祖坟。
不光是她,就是那头正轻手轻脚挖坑的黑衣汉子并‘开诚伯’,也听得耳熟得很。
两个黑衣汉子吭哧吭哧地干活,不远处那小娘子的声音却一个劲地往耳朵里,往脑子里钻,想不听都不行。
山风呜呜地吹。
顾湘的声音从清越转为低沉。
“骨三娘向来好热闹,胡媚一到,她便盛宴款待自家姐妹,让手底下的小弟从外头拐来十八个气血旺盛的男子,将人拐到坟茔,大锅的水烧开,给他们洗得干干净净。”
“胡媚最爱吃第一口心头血,也爱吃人心。”
“骨三娘不同,她最喜欢吃人的脑髓。”
“要说这脑髓,死着吃就不香了,非得要人活着时,脑髓才鲜美动人。”
“这姐妹相聚,酒过三巡,吃食不够了,胡媚就道不好总劳累姐姐,不如我去捕些食物回来,骨三娘却摆摆手,用手往地上一点,那些被吃干抹净的人竟又一挺身站了起来,就是皮肉有些松垮。”
“骨三娘仔细瞧了瞧,点头道,三更半夜的,到也瞧不大出来。”
“说着,她摆了摆手,这些披着人皮的骨架就从坟茔里出去,正好他们的同伴还在辛辛苦苦的掘地,他们很自然地走了过去,同伴竟是半点没察觉,甚至没觉察到他们离开过。”
“一次又一次,他们出来掘地的几十个人,都被领到了坟茔里去,最后只剩下几十个骨头架子回了家,家里的老人,孩子,最后全都被人吸走了脑髓,喝干净了鲜血,吃完了肉,只剩下些骨头架子并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