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没请柬也无妨,相聚便是有缘,诸位快进来坐。”
顾湘向前迎了一步,只是看到门口那虎头,眨了眨眼,心虚地笑了下:“咳,你们几个,控制一下。”
店小二闷不吭声地出去把几头老虎都给牵到旁边去。
那会儿顾湘被屋里的老虎守着,都不敢站起来去厨房,眼睛抽筋似的给店小二使眼色,终于让他们明白过来,就把老虎赶到台阶下去了。
“快请进。”
顾湘轻笑。
刀疤脸:“……”
正忙活的秋丽和樱桃扫了眼门外的不速之客,心下一紧,秋丽犹豫了下,却没上前说话。
别看秋丽有时候性子强势,可便是她当初最强势时,她也特别在意自家小娘子的权威性。
现在小娘子已开了口,便是她感觉门外这些不速之客不怀好意,她也不会当面去反驳。
何况今天这场面,她自己都被惊得不轻,但凡想一想台上已经换了两拨,却是个顶个厉害的那些高手,她就心中大为镇定,虽说来人看着凶神恶煞的,人也挺多,但想想修路队灭掉的那些山寨,土匪,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刀疤脸深吸了口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点微笑:“我……我还有两个兄弟在外头看着行李……”
“一起请进来,行李也别担心,外头的,把老虎看一看,把人家行李帮着带进来。”
顾湘笑道。
刀疤脸:“……多谢。”
看来他是想不进门也不行了。
一行三十六人,一个不少地进了门,个个面上堆笑,眉眼柔和,都把刀啊,剑啊什么的往背后藏。
顾湘一看还是江湖人,心情更不错,这很是拓展了一回客源,笑道:“刀剑都放桌子上不要紧,我们家这桌布结实得很,你就是拿刀割,它也割不断,割不裂,不必担心挂丝。今天这桌子也极结实。”
刀疤脸:“是,是。”
他使了个眼色,众人默默把明面上能看到的刀剑小心解下来放在了桌面上。
顾湘满意地点点头。
她服务这般热情,一定让这些江湖人宾至如归,说不定不光能有一帮回头客,还会给她吸引一帮新客人。
顾湘现在不大缺客人,但还是有心要拓展客源,她家生产的那些辣酱,肉酱,酱豆腐什么的,价格也不低,寻常百姓吃起来有点贵,但这些江湖人想必会很喜欢。
一念至此,顾湘特意又让人一桌赠了一点肉酱,腌黄花鱼一类的小菜碟,再给他们也打了个八折。
顾湘这回虽是送请柬,请来了王知县等人,不过钱还是要花,而且一桌席面要八两八,算是八折价。
香浓而丝毫不腻的佛跳墙一上桌,刀疤脸脑子里嗡的一声,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他的母亲温柔的笑脸,还有小翠……
小翠就很会烧菜。
粗茶淡饭她也烧得很好很好,让人馋得想吞舌头的那样好。
她尤其会做鸡,当年他去山上抓只野鸡,就带着小翠漫山遍野地寻个背风的,漂亮的所在,坐在一边看她慢慢去收拾好,或烤或炖,便是只加一点点盐巴,也是香的。
刀疤脸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可怜天灾连年,小翠的爹生了重病,买不起药,看不起病,家里只能把她卖去给人做妾。
刀疤脸不恨小翠爹娘,也不恨连二两银子都掏不出来的,自家爹娘,他只恨这世道!
第二百四十章 等等
刀疤脸一边哭,一边吃。
浓稠滑顺的汤汁入口,鲜美异常。
并不好调味的海参,在唇齿间轻轻弹跳,咯吱一声响,香汤炸裂,满口鲜甜。
鸡肉,鸭肉,牛肉,鱼肉……
越吃,他就有点后悔。
其实这些年,他午夜梦回也不是没有后悔的时候,虽说他自己给自己找了借口,说他做虽做没本的买卖,可比起别人,他讲良心,他给自己定了规矩,老弱妇孺不抢,寻常百姓不抢等等,可他明白的,这些通通都是借口,是为了让他自己好过点。
为了他将来进自家祖坟时,别老担心让祖宗们联合起来给他来个痛殴。
他从来知道自己做得是坏事,恶事,是会让人指着鼻子骂,他会生儿子没屁眼的。
只小翠都给别人当了妾,他婆娘娶不着了,儿子也没有,还有什么不敢干的,穷的滋味难受!
可现在想想,他的日子,还没到这地步,何至于如此?他爹娘还在,他兄弟也还在!
万一让他娘知道,他不是去外头打工,而是做了这等买卖……哎!
刀疤脸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身边一众兄弟一边拼命地吃,一边瞅自家大哥,心道,拼命之前先吃饱,吃好,哪怕拼不过,最后魂归黄泉,好歹是个饱死鬼。
唔,吃这么好,死了也值!
王知县瞥了刀疤脸一眼,神色和缓了许多。
他一开始见这群人,只觉得都是些匪类,现在瞧着,到也是性情中人的模样。
王知县笑道:“这位兄弟,你这是哭什么,就这道菜,名为‘佛跳墙’,又叫‘福寿全’,听这名过年吃就很合适,我是没见识过,可听顾厨说,有诗云,‘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所以才叫佛跳墙。你想想,连佛祖闻见都急得跳墙,吾等凡夫俗子能吃得到,是何等的幸事?哪里能哭?”
刀疤脸怔了怔,低头抹了把眼泪,小声道:“是,是。”
王知县只觉自己安慰了一回人,做了件好事,心下高兴,舀起一块鱼肉细细品尝,连连点头:“这道菜是真心不一般,天上地下海里的食材虽多虽全,却是丝毫不乱,千味百味汇集一处,殊途同归,大善!”
他说着说着,自己的口水又流了下来。
刀疤脸眨了眨眼,把眼泪都收起来,此时心中也觉察到,这酒楼虽然很不一般——高手如云,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陷阱啊,黑店之类的地处。
这世上谁家黑店,拿这么好的饭菜来钓鱼?
反正他家的黑店绝对不会这么整,最多准备点干净的食水就开张大吉,再说,黑店多是在荒郊野岭,那地处的行路人,也不过求个温饱而已,谁在乎吃的东西好不好,香不香?
“坑我!?”
刀疤脸心中暗恨,回去他就弄死那个该死的雇主。
虽说做他们这一行,按理说不能过问雇主是谁,可他做了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底牌,他当然知道雇主的底细。
一念及此,刀疤脸目光闪烁,这雇主难道也扮猪吃老虎?
不管了,若是能活着回去,平安无事,非得想办法报仇不可,若对方有背景,那算自己倒霉,如果没有,哼!
年菜一道接一道地上。
浮云楼内歌舞升平。
不远处的大李村一见仙酒楼内,掌柜的和几个伙计,账房先生耷拉着脑袋坐在空荡荡的厅内打瞌睡。
按理说到了年根底下,已是该早早关门打烊,可既然老板没提,他们也就开着门歇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