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淅安详地用棉球在碘伏瓶里搅来搅去,“当面什么话都不要说,装没看见,事后多留心他,创造机会给他解围,对方找他茬你就出来叫他去老师办公室,那帮人放学要堵他,你故意跟他一起回家;把被霸凌的人拉着融入集体,难么?”
余思归:“……”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为先,要当高调出头鸟,首先就得有个人强大的战斗力作支撑,”盛淅捏着碘伏球,温和地评价,“归老师,你有个屁武力,就这么高调地跟人起冲突?”
归老师没被这么直白地看不起过,气得耳朵一红:“对我没有。那你呢——”
“我打得过。”
盛少爷漫不经心地说。
归老师当场语塞……
然后转学生用镊子重重搅了两下碘伏棉球,冷冷补充:“而且你再不坐好就会揍你。”
“……”
好凶。
还要打龟!
余思归吓得想哭,不敢造次,盛淅不再说话,拨开归归发间,专注地以湿润棉球碰她额角的伤口。
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余思归忽然冒出一个很突然的念头。被盛淅拖到他家来上药,现在他还扒拉我头发,男女有别,总觉得我们做得好像有点超出普通的范围了……吧?
归归认为他不太矜持,很含蓄地问:“这个药,不然我自己上?”
捏着棉球的盛同学温和、含蓄且令人如沐春风地问:“你知道你脸上哪儿有伤吗?”
“……”
“你知道你被打成什么样了吗?”他又问。
思归颤抖摇头,乖乖坐好……
过了会儿,归归露出卑微羸弱的神色,柔弱道:“……我又不是故意问这个的,我只是怕你伺机报复我,你现在真的好凶。”
盛淅一怔,和气而正义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余思归呆不拉几:“……不是吗?就、就你现在说话也挺可……可怕的……”
“不可怕呀,我怎么会伺机报复,我没什么报复心理的。”盛淅眉眼温和一弯,他轮廓本就英俊深邃,在客厅不算明亮的灯光望着小同桌时,甚至有些深情的、令人怦然心动的意味。
然后下一秒这人捏着夹子,以碘伏棉球使劲儿擦了两下余思归的脑门儿。
……那力气堪称盘古拿斧头开天辟地,神州大地上恐怕只有少林寺十八铜人能抵御这种物理伤害。
可怜龟龟不是十八铜人,承受时毫无准备,无意识地呜咽一声,眼角霎时泛起小泪花儿……
“好啦。”
盛同学温柔地道,“刚刚创面粘了小沙粒,现在已经清干净了。”
归归被按哭了:“……疼、疼……”
“怎么会疼,”盛淅真诚地问,“毕竟你最擅长和人贴脸硬刚了,这点小伤算什么呢?”
“……”
余思归带着疼出来的哭腔说:“你心里有怨。”
盛同学专心致志拆盒子:“没有。”
盛淅说完,拨开小同桌细碎的头毛,吧唧贴了只圆圆的创可贴。
-
天已经彻底黑了。
余思归对……地界没什么概念。
但是盛淅家客厅的落地窗外就是大海,仅一条栈道和花园之隔。夜里玫瑰月季枝叶沉甸甸地坠于门廊,迎春黄花迎海风而动,窗外海浪冲刷礁石。
归归摸着额头上的创可贴,觉得这一切都有点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尝试理解,三分钟后理解失败。
“看什么呢?”盛淅懒懒道。
余思归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你不要和我说话啊,你今晚真的像个怨妇……但是龟龟深知自己欠了对方人情,颤抖着嗯了一声:
“……看你家院子。怎、怎么了吗?”
盛淅哦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我饿了。”
“……”
那话一出,归归,痛苦闭眼……
归仔再睁眼时怀着一丝侥幸:“你想吃哪家美团?”
盛少爷听了那话靠在沙发上沉沉思索,而后缓缓道:
“我不吃美团。”
余思归含泪心想果然你妈的,姓盛的你今天是准备要我命吧!
然后她坚强地道:“饿了么会员我也有。”
“——饿了么更不吃,”转学生十分恶毒地表态,“我不吃可能被别人动过的玩意,我以为你知道呢。”
“……”
余思归说:“……”
所以你挑剔我的乐事薯片?
你他妈是个凤凰吗,不吃别人动过的竹米?
“我不……”余思归声音带上哀求的意味,“我不会做饭。”
转学生听了就很歉疚,说:“真巧,我也不会。”
“……”
“我只会处理速冻食品,”余思归含泪解释,“就热个豆包呀蒸饺呀,或者煮个速冻水饺三分钟……在我妈的强烈要求下我可能还会下个挂面……”
这话一出,半明半灭的客厅灯光下,盛淅很为难地看着她。
思归说:“所以我们要不然出……”
“那我要挂面。”盛淅说。
归归:“……”
“肉菜蛋都在冰箱里,”盛同学温和地点单,“给我烫点上海青,卧个荷包蛋就行。”
余思归小豆泥哭哭,心想我要毒死你。
“那……”归归揉了揉额角的圆创可贴,小声问:“那我给你下面条哦?”
盛淅这才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见主动用挂面打发自己都不吃外卖的。
余思归真的认为他有病,甚至隐约觉得他在装,但想到他今天做的事,一碗挂面的确算不上什么。
归归生存经验丰富,从冰箱里找出看上去可以烫的绿叶菜和看上去相当高贵的草扎有机可生食鸡蛋,挂面则在干食柜里,余思归看到那一排整整齐齐按产地排开的意大利面螺丝意面竹升面和港式蛋面……心想盛淅家这也太讲究了,是不是家里还有个金牌阿姨?
我和我妈住在一起,我们俩人都不算懒惰,但绝无收拾得这么细致的可能性……
归归捏着挂面袋,愣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客厅里,优等生姿态相当散漫,长腿交叠,正以医药箱中的绷带一道道缠自己的指节。
给他吃挂面我有负罪感。
余思归惨痛闭眼,拽出只锅子开始烧水……
她小腹一丝丝地抽痛,是个相当不祥的感觉,余思归竭力忽略,然后拿出做期末卷子的架势来认真对待这碗被冤大头点单的挂面。
归归老师小心洗菜,水流冲着手里绿油油的某种蔬菜,下一秒盛淅茫然地问:“……你这锅水放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