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助教非常认真细心,发书名时还附带了这两本书在他们图书馆的馆藏编号。
助教在群里说:“我查过。”
“其中有一本是1968年Wiley出版的英文原版书,图书馆也只有一本孤本而已,网络不能购买。我考虑到同学们时间比较宝贵,找了个影印版,暂时分享到群里。”
然后助教叮嘱道:“请大家务必认真对待成老师布置的阅读任务。”
然后他附上了他自己找来的影印文件。
归归点开一看,两本阅读篇目全是英语的,当场毛都炸了。
开学第一周的作业已经多到离谱,再加上两本英文大部头,还是技术书,回去恐怕得和姜骞熬大夜。
余思归那一下感到极大、极恐怖的压力:我没看过英文大部头,这是第一次,必定会花很久——怎么分配时间?作业能做完吗?下周课表已经快满了,能挤出多少时间去自习?我每天要几点睡,才能保证自己能完成各科的学习?
盛淅开着车,忽然道:“做得完的。”
余思归愣怔抬头,看灯光如河流,在少爷的眉眼中迭忽而过。
“我也慌过。”盛淅诚实地说。
“但是做着做着,”他道,“忽然会发现……那些一开始看上去,像是能逼死我,让我猝死的东西,也就那回事。”
“……”
思归愣住了。
“在自习室、图书馆,在去上课的路上……”他哂笑道:
“在出租车上,候车厅里,高铁上,你家客厅里……还有等你下课的校门口。”
盛淅开着车,好笑地说:
“然后某天我猛一回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
-
……
夜深月圆,宿舍楼下,马缨花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盛淅把思归送回来,两人在楼下道别。
归归目送他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他的宿舍其实离得不太远,都在同一个公寓区,直线距离都不超过三百米;余思归刷门禁卡进宿舍楼。
归老师想到作业就焦虑,终于明白去年盛淅那练习册不离手的模样到底是怎么来的了——但凡他稍微松一点儿,就会摔烂在地上。
余思归推开寝室门,发现姜骞已在含恨挑灯夜战。
“成泯……”
一盏小台灯下,姜骞一边写高数作业一边发疯:“成泯是吧,你布置这个任务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有人高中是不需要学英语的?!”
余思归:“……”
姜骞看了归归一眼,似乎想问她为什么和男朋友难得出去玩却回来得这么早,但那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一句十分了然的:
“朋友,回来读高三吗?”
“……”
“到几点?”归归凛然问道。
周五深夜里,姜骞看了下电脑上的时间,略一思索,答道:“凌晨一点吧。”
“行。”
余思归觉得她俩这个时间安排挺默契,拖开凳子,坐在桌前拧亮台灯,从书包里拿出笔袋与练习册,又把盛淅随手带给她的小兔子放在了桌前。
——是不是拼命地向前奔跑,就能抵御向人生袭来的恐惧?
余思归不知道答案,只是在开始做作业前拿出手机,告诉盛淅自己准备刷夜刷到一点再睡——盛淅到宿舍后,也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可是,在盛少爷的对话框下,竟还有一个人。
贺文彬。
贺老师问他的学生:
“思归,你认为大学是什么地方?”
第一百二十章
——大学, 是一个自由的地方。
周六,归归和盛淅去听了艺术学院的装帧设计讲座,周天则在一起上了一天的自习。
图书馆里有种难言的胶版纸气味。
窗外雪松如海, 松针似雨;室内台灯灯罩淡绿, 投下古老而柔和光。
图书馆落地窗下, 归归抱着咖啡,边喝边琢磨老师布置的需求与任务, 盛少爷则在一旁揉着眉心看书。
两人互不干涉, 却又莫名自得。
思归学累了去上厕所, 顺便买咖啡, 在咖啡厅等磨豆子的时候她听见隔壁有人压低声音争论:
“但你这个支撑点根本无法支撑上面的这个钢混结构……”一名女老师拿着铅笔,问:“你算过吗?这个着力点找的不对……”
学生绝望地说:“可我算了好几遍……”
老师又把板子取回去,仔细看了许久, 然后圈出了有问题的地方。
咖啡馆服务生对思归说:“同学, 美式和澳白好了。”
思归一愣,收回目光,拎着咖啡回阅览室。
盛淅接过咖啡后很轻地说了声“谢谢”。两人面对面坐着继续上自习;归归做作业做累了,把咖啡当血包吸着, 继续看老师布置的阅读篇目。
原版书非常难,晦涩难懂, 别说是英语了,就算是中文都很难看明白。
余思归自认为英语底子只能说一般,光看明白前两章就花了一下午, 中途查单词的手就没停下来过,几乎想放弃直接去做书面作业——
但骨子里的韧劲, 却又把思归按在了桌子前头。
傍晚时分,北京簌簌地下起了雨。
雨里水木很暗, 也有点冷,秋雨簌簌落在合欢叶上。
他们把东西留在桌面上占座,出去吃饭,在附近一家简餐咖啡店坐定。
盛淅在咖啡厅点了个热桂花牛奶,让归归抱着取暖,又独自点了些杂七杂八的吃的。
点完餐后两人坐在落雨窗前走神,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上菜,盛淅点得还挺丰盛,归归用勺子在热碗沙拉里面搅了搅,嘀咕:
“怎么就这么难呢?”
盛淅看窗外黑蒙蒙的雾雨,走神半天,答道:“再过半年就好了。”
“下个学期会轻松吗?”
盛少爷把自己盘里的德式香肠切开,分给归归一部分,说:
“下学期就习惯了。”
“……”
-
接下来的一个周,如魔鬼一般。
余思归为了作业熬了俩大夜,一次和盛淅在通宵的自习室,一次在宿舍与姜骞。余思归课上得要死要活,姜骞也没好到哪儿去,早晨起来气若游丝,捧着杯豆浆去上课。
“我觉得,”姜骞点评,“我的素质不足以支撑我上完这个学期。”
余思归知道她又要骂人。
姜骞是个比龟龟还直的性子,有话直说,怒气绝不过夜,很容易得罪别人,她本人却不以为意,而且对思归有种莫名的欣赏与喜欢,总对归归网开一面。
“布置他妈这么多作业,”姜骞暴怒道,“你看我杀不杀了你们所有人就完了!杀杀杀!”
“……”
然后她怒气一敛,对思归道:“过来。”
“……?”
归归经常被她吓得忘记发脾气,挺听话地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