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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范(2)

这一点跳动无异于黑暗里的希望之火,孟染不知从哪涌出的勇气,用尽全力扶起了男人。

好在李阿婆的房子不远,孟染迎着风雨把人扶进了家,刚关上门,身边的男人便好似花光了所有力气,昏迷到了地上。

孟染察觉男人脸色苍白,分不清是失血过多还是溺水导致,下意识再去探颈动脉,这次竟察觉不到跳动。

孟染马上拿手机拨打了120。

可她却得到了绝望的回答——“小渔村位于山中,救护车即便过来也只能开到3公里外,之后有段崎岖山路不好开不说,进村还要坐10分钟的木船。”

先不说这样的暴雨夜,孟染一个外地游客要怎么去解决这重重关卡的难题。

就算她都解决了,可——

地上的人等得起吗?

老天似乎堵住了他向生的路。

有那么几秒孟染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重重跳着,有种束手无策的茫然和无助,突然想起从前在大学社团里学过的急救知识,她回神,立刻跪在男人身侧,双手交叠做起了胸外压。

他看着太年轻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孟染做不到就这样看着生命流逝。

数次按压后,孟染又捏住他的鼻子,轻抬他下颌,深吸一口气,往他的嘴中吹气。

男人的唇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他还是一动不动。

再一次渡气。

她的唇紧贴着他的,用尽全力地试图将自己的体温渡给他,拯救他的生命。

不知持续了多久,孟染筋疲力尽,两条手臂已经酸到没了知觉,但还是没有放弃。

终于——

身下的男人突然呛咳了一声,发出很轻微的声响。

孟染怔住,还保持着人工呼吸的姿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男人蹙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似乎有些失焦,看向孟染。

孟染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是一张无论皮相还是骨相都称得起上乘的脸。

即便现在他布满伤痕,苍白易碎。

孟染直起腰,尽管还轻轻喘着气,眼里却难掩欣喜,“你醒了?”

霍抉左肩下有被尖锐石头划破的剧痛伤口。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现在几点,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

他手轻微动了下,摸到了个耳钉样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捏到了手里。

针的方向朝上。

“你受了伤,但这里离县城远,现在又在下暴雨,去医院很难。”

“不过村里有个医生,我待会就去请他过来给你看看。”

捏紧耳钉的那只手暗中放松下来。

孟染并未察觉男人的小动作,但看出了他眼里的防备。

他湿发凌乱,胸前一片血染的红,视线停在自己身上,不知在看什么。

孟染微微垂眸,指着手机,试图告诉对方自己没有恶意,“你是小渔村的吗,要不要给家人打个电话?”

孟染说话的声音很柔软,轻声细语的,像冬季清晨温柔的阳光,听着舒服又上瘾。

以至于霍抉恍惚间竟觉得——好像没那么痛了。

他摇了摇头,视线下移。

她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浑身几乎都是湿的。

清纯的脸颊泛着一点红,水珠沿着乌黑发丝往下滴,身上的白色针织裙也沾上了自己的血,一块一块晕染成模糊的红色,莫名呈放出一种斑斓又脆弱的美感。

孟染并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刚刚救人时肾上腺素狂飙,现在平静下来,打湿的后背一阵阵发冷。

她打开李阿婆常用的取暖小太阳,对霍抉说:“你先休息下,我马上过来。”

待到四下无人,霍抉挣扎着坐起来。

房子里都是些陈旧老式的家具,看起来很有年代感,不过还算干净。

他闭了闭眼,思绪从混乱中逐渐清晰。

掉落海里的那一刻,巨大的旋流将他吞噬,如果不是提前防了一手,他应该已经如某些人的愿被卷入深海。

“你怎么坐起来了?”

轻柔的女声落到耳边,霍抉回神,看到女人又走了出来,手里还倒了杯水。

她蹲到他面前,语气轻轻,“先喝点水暖和下。”

以霍抉平日里的谨慎,他根本不会喝陌生人递来的水。

哪怕这个陌生人刚刚救了他。

但霍抉现在太渴了。

在汹涌的海里翻滚挣扎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现在身体疲惫到了极致。

嗓子也像塞满了泥沙,干得说不出话。

“喝一点吧,不烫。”孟染知道他受伤,把水杯送到他嘴边。

霍抉不习惯被人喂,努力用右手接过了杯子。

平淡无奇的白开水,现今喝到嘴里却如甘泉,霍抉逐渐不满足,从小口抿慢慢变成想要大口饮下,可虚弱的身体明显不允许。

他呛了些出来。

一只手隔着纸巾从他唇角掠过,擦掉了停在那的水珠,“慢点。”

受伤的身体让霍抉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唇边还能感受到纸巾摩擦过的触感,但更深层次波动在纹理里的,是某种若有似无的,一掠而过的温软香气。

霍抉厌恶与人亲近。

他眼底聚起暗色,看向孟染。

女人眨了眨眼,像是在揣测他的意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

眼眸里的情绪莫名因为这两声温柔的语气熄了火。

霍抉偏开头,没再说话。

孟染以为他不想喝了,把水杯拿开说:“你等等我,我现在去请村医——”

“不用。”霍抉沙着嗓子打断她。

霍抉对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如果离坠海的位置很近,那么对方的人极有可能还在。

他们一定会反复确认过才离开。

如果这时候有不属于这个村的人出现,还受了伤,无疑是暴露目标。

但霍抉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他只淡道:“我没事。”

孟染怔住,“没事?”

她看着男人被鲜血染红的衣服,提醒他,“你流了很多血。”

话音刚落,一道帘子被掀起,李阿婆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突然看到厅里这一幕,惊讶得睁大眼睛。

孟染忙跟她解释,比划好半天,又做了个给钱的手势,表示会额外再付点钱。

李阿婆听懂由来后却直摆手。

孟染大概能猜到老人家的心思,阿婆淳朴热情,当初连孟染的房租都不肯要,如今救人一命,更不可能借这个机会要钱。

李阿婆借着灯光走到霍抉身边,见他一身血迹斑斑,面露心疼之色,倏地又捞起他的上衣,看到了深长的伤口。

霍抉躲避不及。

也无力躲避。

李阿婆当即冲孟染做了个“等我”的手势,而后离开了客厅。

孟染不知道李阿婆要做什么。

她转过身看霍抉,视线才落过去须臾,又不自然地移向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