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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305)+番外

他也在思索,回京后他将有何等作为?

柳贺如今的幕僚只有顾为一位,在扬州时,仅靠顾为一人也就足够了,可回京之

后,种种事务十分繁杂,顾为一人无法兼顾全部。

找幕僚的事必须尽早提上日程,实在不行到张居□□上薅一薅羊毛,请对方借一二幕僚给自己。

至于还不还……到时再说。

柳贺路过归德时仍是去见了沈鲤一面,沈鲤丁完父忧再丁母忧,比柳贺上回见他时要憔悴许多,今年他仍在家乡,等到明年,他就要返回朝堂了。

沈鲤见了柳贺也极是惊喜,柳贺写信给他说要到访,却未告知他已任右宗伯的消息,柳贺到访时,归德府上下的官员都十分客气地聚至沈家老宅,沈鲤方才得知这一消息。

“泽远你志向远大,终于有一展抱负的机会。”沈鲤十分欣喜,“我早知你非池中物。”

柳贺在京中浮沉沈鲤也有所耳闻,柳贺信中轻描淡写,但沈鲤清楚,柳贺经历绝非他所描述的那么简单。

在张居正手下办事是那么容易吗?

仅削藩一事,沈鲤人在归德府,因而也听说过河南宗室的躁动,然而河南百姓却因此事获利,赋税比往年轻了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他极力在地方推广的甘薯,沈鲤乡居时也依《育言报》中所教种了几亩,《育言报》中介绍的种植之法十分简单,便是沈鲤这种不通农事的文人也能试种。

他种甘薯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真到了收获那日,甘薯的产量着实令沈鲤吃了一惊。

任何官员,只要对数字稍有敏感度,只要稍稍关注百姓生计,便能意识到甘薯对百姓生存的重要。

不过区区甘薯而已,却能令无数百姓活命,尤其在河南一地,有遭过灾的府县,百姓种了甘薯的,一家老小都不至于常常挨饿。

可以说,柳贺为官以来,除了在翰林院中修史的那段时日,做的几乎都是利国利民的实事,便是沈鲤身在归德都有所体会,更遑论朝堂诸公呢?

“只是朝堂艰险,我也常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柳贺叹道,“等仲化兄回朝帮我,我也能安心一些。”

听了沈鲤所言,柳贺心中也是欣慰,无论如何,他所作所为并非全无作用,终归是在这个时代留下了痕迹。

那么再苦再累,柳贺心中也觉得十分值得。

……

从归德府上船,柳贺便昼夜不停到达了通州码头,他至码头时已是深夜,一路疲乏不堪,按原本的安排,柳贺应当先回府休息一夜,明日再去吏部报到。

他在圣旨规定的时间前赶到,还留出了一两日空闲,可此刻船刚至通州码头,柳贺就听有人在码头问道:“前方可是柳大宗伯的船?”

顾为应道:“正是,你是何人?”

柳贺船头挂着官衔牌,他这礼部尚书还未就任,因而用的是礼部右侍郎的官牌,自镇江到京城这一路,进京的巡抚遇上他这官牌都要主动避让。

待顾为应声后,柳贺听那人又回了两句,顾为入内见了柳贺,低声道:“是宫中内侍。”

柳贺闻言心下一沉,太监连夜赶至通州码头来见他,莫非是天子出了什么事?

柳贺连忙出了船舱,为首的内侍正是他熟识的陈矩,对方一见柳贺便迎了上来:“大宗伯,可算将您盼到了,咱家已候了您一个时辰。”

柳贺道:“公公来此,可是圣上……”

陈矩道:“大宗伯去了便知了。”

“容下官换上官服。”柳贺还身着常服,陈矩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了,道,“大宗伯快随我去,天子正被训斥呢。”

柳贺:“……”

天子挨训,他去围观,是嫌他命太长吗?

柳贺立时就要退了:“陈公公,天子家事,下官毕竟是外臣,掺和其中恐不太妙吧?”

陈矩却一脸恳求道:“大宗伯

,请您帮帮咱家。”

柳贺和陈矩私交不错,陈矩为人不尖刻,爱读文章、品鉴字画,柳贺的文章陈矩平日就十分欣赏,加上柳贺待人客气,待天子同样十分诚挚,陈矩也很佩服他这位大宗伯。

待柳贺上了马车,陈矩才对柳贺道明实情。

事情还是因天子贪玩引起的,宫中小太监为讨好天子,给天子进献奇巧之物,还同天子一道游宫,叫天子穿上戏子的衣服。

这件事叫冯保知晓,在太后面前打了天子的小报告,太后大怒,将天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天子今日还在殿中罚跪。

柳贺道:“公公,下官去了能做什么?”

“大宗伯您也知道,陛下的性子比旁人更倔些,他跪着不肯起,已过了几个时辰了。”

柳贺暗忖,陈矩莫非是叫他去劝天子起身?

若要办这件事应当不难,柳贺任文华殿讲读时也曾见过天子烦闷的时候,他那时也常常劝导天子。

但陈矩接下来的话却让柳贺恨不能立刻跳车——

“咱家听说,冯公公叫元辅为陛下写一封罪己诏,听说元辅这诏已经快写完了。”陈矩道,“大宗伯,满朝文武中,唯有您能劝动元辅与冯公公。”

柳贺:“……”

万历很畏惧冯保,故而亲政之后他千方百计要将冯保踢走,他之所以记恨冯保,似乎也有冯保到李太后那边告状的缘故在。

张居正插手了这件事,天子自然也是记恨。

柳贺眼下头大如斗,他好容易从镇江府走到京城,水还未喝上一口,也未停下来歇歇脚,就被陈矩一口气提溜到宫里。

还留了个大坑等着他踩。

陈矩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他能劝动张居正与冯保?何况此事涉及天子,张居正和冯保对天子的事一向都很敏感,不容旁人随意插手。

柳贺努力一把,张居正或许会看在他是门生的份上听他的劝,但冯保又如何肯给他这个面子?

柳贺无奈道:“陈公公,您实在高估下官了。”

第230章 进宫

既上了这贼船,柳贺暂时也逃不掉,只能抱怨自己运道不好,偏偏选了这一日进京,又恰好被陈矩给逮住了。

马车行得飞快,进了宫城也无人阻拦,宫中若无要事,朝臣们深夜不会入宫。

柳贺到此时也不再抱怨,只想着接下来入宫该如何应对,天子年岁渐渐大了,冯保待他却仍如稚童一般,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柳贺已有一年未踏足宫城,此刻踏入其中,灯烛昏暗,便是柳贺这般年纪的官员都觉得宫中十分无聊,天子成日居于其中,被束缚太过,他亲政后便会无尽反弹。

到了乾清宫,陈矩与柳贺脚步声俱是放缓,宫中静悄悄的,内侍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陈矩先入内,柳贺跟在身后,就听他对天子道:“陛下,柳先生到了。”

天子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陈矩示意柳贺入内,柳贺见天子跪在乾清宫石阶上,面上神色看不清晰,他至天子身前,道:“陛下,天凉,您先起,莫要伤了身子。”

天子瞥了柳贺一眼,道:“柳先生,朕有过,朕心中十分懊悔。”

天子其实不愿叫柳贺瞧见他如今模样,毕竟他少时柳贺就一直教他读书,师徒情谊更胜过旁人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