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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之士[科举](268)+番外

“依你之意,该如何?”张居正道。

柳贺答道:“我大明既为宗主国,也当时时注意朝鲜国中局势,出使朝鲜的官员不仅要安抚朝鲜君臣,也要熟知其朝中近况,除此之外,四夷馆也要多培养些擅长朝鲜及倭国语言的官吏,令其长居朝鲜,若有异动,可令辽东经略先知晓。”

成祖迁都后,朝鲜与京城的距离愈发之近,朝鲜的消息传至京中其实并不算慢。

若是大量派兵驻朝鲜,朝鲜国想必也会多生心思,但多安排些探子探听动向其实费不了太多功夫。

除此之外,还有南兵与北兵之争,眼下入朝之战还未开始,不过南兵与北兵的矛盾已初见端倪。

张居正忽然问道:“泽远,你似是笃定倭国必会入侵朝鲜,为何?倭国只区区一岛国,王直一人便可统御其大片地方。”

柳贺思索了片刻,方道:“弟子听闻,倭国内大名崛起,各地内乱纷纷。”

“此事本官也有耳闻。”

“那弟子敢问恩师,为何东南沿海的倭患远不如嘉靖朝时?”

“有戚元敬守着海疆,倭寇何敢再来犯?”

柳贺道:“弟子认为,除了戚大帅的功劳外,也是因倭国大名纷争,原本只能沦为海寇的流民也被编入大名军队,弟子听闻,其中有一大名名为织田信长者,其已以一己之力将倭国尾张、近畿等地纳入麾下,再给其一些时日,倭国恐怕就能一统。”

“倭国国小物凋,一旦有了一统之机,其如何养活国民?”柳贺道,“必得对外征伐不可,且倭寇连年侵犯我大明与朝鲜海境,也熟知我大明兵力,故而弟子有所猜测。”

沉吟许久,张居正方道:“你之言不无道理,然事尚未发生,想在朝中推进恐怕是难,今之要务仍是先整兵。”

张居正终究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倭国近况,你为何知晓这般清楚?这织田信长之名本官也未曾听说。”

张居正转念一想,柳贺博闻强识是翰林院中出了名的,翰林院可谓汇集了全天下的才子,柳贺在那处依然是佼佼者。

何况柳贺为他门生不止一年两年,他偶尔会出惊人之语,在衙门办事时,柳贺也能想出一二出奇制胜的点子,张居正甚至觉得那是歪门邪道,但就算是邪道,也常常有其妙用。

谈过朝鲜与倭寇之事后,张居正深思了一会,便令人将倭国与朝鲜的文卷送上来,眼下戚继光在北方守边,但倭寇之事,朝中无人比他知晓更详,他便打算给戚继光写一封信。

他倒也不是不能问汪道昆,可惜他这位同年对戏曲诗文的兴致更浓,张居正拿他也是无法。

“昨日待宴朝鲜使臣之事皆由你操办,虽是第一回 ,

天子与百官却都称赞有加。”张居正道,“这事办得不错。”

柳贺道:“都是恩师教导的功劳。”

张居正瞥他一眼:“既是你的功劳你便受着,何必拍我马屁?”

“何况你究竟是不是发自真心,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张居正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柳贺:“……”

他老人家实在太难讨好了,柳贺只想问,这世间哪里有发自真心的马屁?

拍马屁显然是一门技术,很抱歉,他暂时还没有修炼到家。

张居正又留了柳贺片刻,问他削藩有关的事宜,除此之外,一条鞭法施行中也出现了种种问题,此事虽与柳贺不相干,张居正却仍是拿来考问柳贺。

柳贺把心中所想照实答了。

“唐元卿与你相交莫逆,我有意令他为礼科给事中,你看如何?”

张居正忽然这般发问,柳贺怔住,过了许久才道:“元卿兄为人正派又有实学,应当能担此任。”

只是唐鹤征自考中进士以来都在清贵衙门,他于官场也不十分热衷,贸然将之转至言道,柳贺也不知他究竟能不能适应。

张居正道:“京中的有识之士,你也应当多多与之交集才对。”

柳贺才名自他连中三元那日已是彰显,之后在扬州任上,他治水护民,肃贪济困,扬州百姓至今感念他的恩德。

柳贺的官声倒是不必忧心,他最欠缺之处便是在官场上的人脉,官场的交情皆是自利字而起,柳贺如今还拿不出能和人交换的本钱。

此前张居正并未与柳贺提过这些,今日又是说唐鹤征,又是提醒柳贺广结善缘,柳贺不由道:“恩师对弟子的心意,弟子心中是知晓的。”

张居正如今的名声真的算不上好,天子已成人,他却久久不肯归政,朝中官员碍于他的威势不敢直言,心中却也是有不满的。

但对柳贺这个门生,他当真是仁至义尽。

第202章 杂事

天子圣寿一过,隶属于礼部的事务就少了许多,朝鲜使臣归了国,但柳贺名扬外邦之事依然在京中流传开来。

天子追赠孙夫子官职一事更是引得天下读书人称赞,馆师蒙师等皆称,弟子当如柳三元也。

“师娘此刻想必很欣慰。”纪娘子道,“你爹若是知晓,想必也会安心。”

柳信去得早,他病得厉害时还惦记着纪娘子和柳贺,怕他们被人欺负,又怪自己太纵容柳义,留了一个烂摊子给纪娘子母子俩。

不过过去种种都已化为烟尘,纪娘子也非沉浸过去不肯抽身之人,只是偶尔感慨两句罢了。

……

镇江府。

长江缓缓流着,和柳贺年少时并无什么变化,西津渡口漕船商船仍旧热闹,自吴桂芳治淮后,大运河更为通畅,南北的商人皆乘船到各地进行商贸往来。

府衙前那条大街上,一匹快马突至,镇江知府随后从衙中走出:“随本官去清风桥宣旨。”

提起清风桥,镇江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清风桥出了两位解元和两位宗伯,如今正是镇江府文运最昌盛之处。

两位解元和两位宗伯说的正是靳贵和柳贺,论科第,二人都是一甲,连中三元的柳贺显然更胜一筹,而在官场上,靳贵和柳贺都任过礼部侍郎,靳贵最后以武英殿大学士身份致仕,而柳贺,自隆庆五年中进士以来,短短八年便晋为礼部右侍郎,焉能说他没有入阁的一日?

见知府大人要去清风桥宣旨,镇江百姓议论纷纷:“这是柳三元又得了功劳吗?”

镇江府在朝官员中,以柳贺官位最大,也因此,清风桥柳宅虽不壮观,镇江府官及丹徒县官上任时,却总要去柳家拜会。

“我记得,柳家老夫人似是进了京了,知府大人又去做甚?”

柳贺中进士为官后,镇江百姓皆知,他娘一个寡妇辛辛苦苦供他读书,母子俩先在府里赁了座宅子,之后才买下这清风桥的柳宅。

柳贺的例子就在眼前,镇江百姓无论富贵贫穷,都激励自家儿孙要读书上进,日后便是不能如柳贺般当大官,能撑起家业也是不错。

清风桥与柳贺中举之后的模样也是不同了,柳宅门匾写着“解元第”字样,清风桥前,一座“状元坊”高高伫立着,其上书着“隆庆元年丁卯科应天乡试解元”、“隆庆五年辛未科会试会元”和“隆庆五年辛未科殿试一甲状元”三行字。